读书时间 ‖ 万家灯火 寂静人间
2021年08月30日
万家灯火 寂静人间
——每个人都有唯独属于自己的成长故事
读安宁的《寂静人间》
小白/文
我是在一个书评里知道安宁这本新书的。作者在书评里把这部作品定义为残缺的美，说的不是作品本身的残缺，是故事里的每件往事都不具备尽善尽美的开始和结局，就连过程也布满记忆的蛛网，陈旧而沧桑。事实上确实这样，安宁的乡村记忆系列作品一直都是这个风格，你可以称这种类型为艰难和苦涩的记忆，也可以认为这是挣脱或者逃离的现实。我的水平还不会给它们一个准确的定义，但我知道它们绝不是用温情的谎言在抚慰你蒙太奇镜头般的人生。安宁在用缺陷创造美，就像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她是在伤口处想象圆满。
安宁文字里的一切都和那些常规的操作出入极大，她文字里的真实近乎残酷，那些残酷的真实却能美到令人驻足唏嘘。这是一个敢于袒露自己的作者。后来我想，不管她作品里的故事是记忆的真实，还是虚幻的真实，我们都从中看到了一个切实存在的小女孩，看到一群真实可信的农民，看到了一个炊烟渺渺的寂静人间。说明她的感情是真实的。她带着你走进每一个真实画面，那里有风，有雨，有月亮和云……真实的感情成就的文学比深刻的思想直接，因而更可信，更能打动人，更容易唤醒记忆。“它们就像盖了多年的棉被，里子上起了毛球，在冬夜里，摩擦着粗糙的皮肤，令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寂静人间——河流》
我最早接触安宁的作品是2015年她的那篇散文《走亲戚》，后来这篇作品被收录在她的一部文集里。当时我就被她那独特的故事魅力吸引了。她的叙事视角极具个性，语言舒缓含蓄，辨识度极高（很女性化），情节偏又张力十足，紧抓人心。读着让你难受，却又无法放弃。你总能感到她的那片天空下有你的影子，你还能在自己的天空里发现她的痕迹。这大概就是真实的力量吧！生活中，每个人又都在拒绝真实！
后来我断断续续接触了一些她的小说，大多是都市类的，看起来也很受欢迎的样子。她是内蒙古一所大学的教授。最初被文学界定义为新锐作家，我却不太赞同。感觉上总好像哪里不是很恰当，她和那些时尚的年轻作家不一样，站在各种领奖台上，她和那些花里胡哨的小年轻根本就是两回事，咋瞅咋显得格格不入。比较而言，她更象一篇文字，而那些新锐则不过是件作品。到底哪里出错了呢？或许，我心中的文学殿堂本来就不应该是流光溢彩的吧。而她，天生就是亚光的。不知道我这么说会不会得罪人。
在《寂静人间》这部作品里，安宁全景的回忆、再现了她的童年，八十年代的乡土中国。“一条河流要走多远，才能抵达一个遥远的村庄呢？会象一个人一生一样长吗？又或许，一条河流与一个村庄，是上天注定的爱人，它们未曾见面，却早已相恋”——《河流》。这是作家笔下命定的大地，我们都一样，都无法选择出身，对于那块生息之地，总想逃离，却愈挣愈紧。最后所有逃出去和深埋在那的人都会发现，那块土地早已长进了我们的生命里。如今，再回望那片土地，我们就像在云端穿行，俯瞰过往。今日的我们其实早已被一路走来的壮美山川、辽阔大地、丰沛的草原和茫茫戈壁所裹卷。作家的审美也早已跳出了四角天空下的庭院和白雾缭绕的苹果园，只留给我们这些被辽阔之美洗涤过的文字——《寂静人间》。这一来一去，如一幅泼墨的大写意画卷，书写的却是这世间的善与恶，美与丑。而它们又终于融入了云下的大地，最后随命运奔涌而去。这是记忆的往事，这也是文学的往事。这是成长的困惑，也是时间的真意。《寂静人间》就在写这些东西。安宁一边记录一边思考，记录的部分还原真实，思考的部分想象真实。
《寂静人间》共12个章节：风、雨、雪、飞鸟、云朵、月亮、河流、落叶、野草、泥土、坟墓、家园。我花了一星期看了一遍，重温了一遍。久久不愿意放下。我相信每一个读者都会找到同样的记忆，都会发出一样的感慨，只要他能读下去。成长不易。并不是每个人的成长都备受呵护。即便我们的生命从不缺乏关怀，仍有许多时刻是没被注意到的。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有一双眼睛时刻注视着你，那双眼睛只能是你自己。注视的是新奇还是恐惧，是盼望还失望，是挣脱还是怀念，是悲伤还是欣喜就由你自己去感受了。作家把它们全都记录了下来了，这对每个内心深埋秘密的读者都是个贡献。是秘密就总得有人说破！就象天不可能永远阴着。安宁写的是我们这一代人。尽管我们卑微，但我们从不缺乏成长的勇气。“草比任何庄稼都长得疯狂，好像它们天生悲观，知道时日无多又有被随时干掉的危险，于是但凡有一点泥土、阳光和雨露，便发疯的将根深深的扎下去，又把枝叶无限地向着半空延伸”——《飞鸟》。她说的这现象符合众生的存在的规律。
在《寂静人间》12篇章节中我最喜欢的是《泥土》。弟弟的小鸡鸡被大公鸡误认为是一只肥硕的虫子，几次靠近了试图捉住它，都被晃动着屁股呜呜俯冲过来的弟弟吓退。真是笑死我了，我想到了自己小时候。那两头从塌陷的圈墙溜达出来的猪，被从天而降的自由弄的不知所措，在被赶回圈里的时候被作者同情了一回。这是多么难得的自由啊，难道它们只是单纯的喜欢那些干净的带着大地香气的泥土吗？作者说：毕竟，长了青苔的泥土，比猪圈里浸满屎尿味道的淤泥，要好许多。在一颗小小的心灵里，已经充满了对自由的幻想。这向往该有多么的简单、纯朴，它是大人能懂得的吗？我觉得是。只是他们没当一回事。妈妈在看见她发呆的时候笑了起来：对着墙根发什么呆？难不成你也想变成它们一样，拱墙根泥土玩？这说明自由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未远去，只是有些人不在向往飞翔。作家在这样的细节中埋下思想的种子，这种子在言外发芽，在没写的那部分空间里越长越大。安宁的文字驾驭能力真是高超。她把细节写活了，在思想处却总是点到为止。
经常有那么一个时刻，作者对过去和现在是混淆了的。我不知道她的布谷鸟在呼唤什么，但在叙述里却明显能感受到此时回望彼地的目光。“传说中生而为人的布谷鸟，在受尽了人间苦难之后，再不肯信任人类，于是化身为鸟，高高飞翔，并用这样的姿态，保持着对这片曾经眷恋的土地若即若离的忧伤注视。”这里有作家的伤痛，也饱含着她的眷恋。“如果谁能将整个大地用巨大的斧凿挖开，一定会看到密密麻麻的昆虫，它们全都沉浸在深深的睡梦中。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将它们唤醒。它们犹如死亡的身体里，却依然积蓄着生存的浩浩荡荡的力量”。这如何不是那个等待醒来的大时代。安宁在这样的时空交错里迷失，也在这样的记忆里清醒。
换亲的姑娘燕麦，渠边洗衣的大运女人，如落叶一样悄然坠地的阿桑，他们就像午后那条在阳光下安静闪烁的沙河，在黄昏中沉淀，被无边的夜幕悄无生息的罩住。但这个寂静人间，却是他们一生中最为绚烂轻盈的时刻。也是他们的老一辈人一生中，最为浪漫恣意的瞬间。
安宁说：我因此感激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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