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少年时街上的那一碗韭菜馄饨|原乡

馄饨,我的至爱

我特别喜欢吃江南故乡的菜馅大馄饨。我曾费过不少笔墨,写过自己对于馄饨的热爱。

自然,这种对馄饨的爱,是童年少年舌尖味蕾永不磨损的记忆,也是自己对那块生养自己土地的一种依恋。

我喜欢家里祖母母亲和弟弟他们裹的馄饨。至于在外面饭店里吃到的,不论是在常州还是北京的常州宾馆,还是在上海在南京,那些馄饨,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我的欢心,它们不过是我聊以慰藉我童年味蕾的一种替代品。

但是,有一碗饭店里馄饨的味道,却也经常让我回味。

那是1977年的清明节前的一天。此时的我,10岁,是朱家桥小学三年级的学生。这一年清明节,学校组织高年级(四五年级)学生去往前黄的烈士陵园扫墓,三年级的学生自愿随队前往。我一开始犹豫不决,最后没有跟大部队走,后来觉得要去,于是自己一人独自从朱家桥小学步行去前黄镇上的烈士陵园。

记得那天天气非常好,阳光灿烂,一路之上,穿行在良田之间的土路上(彼时还没有前庙公路,去前黄都是走内路土路,穿村过坝),金黄色的油菜花招引着蜜蜂翻飞,而绿油油的麦苗,则在春风中摇曳。我一路追逐蜜蜂一路前行,过了王冈上(方言音,地名,应该是“土+夅”),突然想起自己不知道前黄镇的烈士陵园在哪。

流经前黄的永安河,我小时候就在这条河坐船到街上缴公粮

管它呢。我继续往前走,临近中午的时候,走到了前黄街上。彼时的前黄街上,是典型的江南水乡乡镇街道,两排房子相向,一排临水,不临水的朝南开门, 中间一条青石黄石铺成的街道,凹凸不平,被踩得光溜溜的。彼时我很胆怯,不敢开口问,一人摸索着从东头的粮站(这我熟悉,过去生产队缴公粮,我都跟着村里的船在粮站的埠头上岸的)顺街往西。

前黄中街上,除了住户,开着乡镇各种特色小店铺,剃头店,饭店等。

经过当时前黄街上唯一一家饭店(不知是国营还是集体的,反正是公家的),大排门拆下敞开着店门的它,飘出松软的肉馅馒头味道,面条的味道,馄饨的味道,混杂着丝丝钻入鼻孔,渗入心里,搅得那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可摸摸兜里却没有一分钱(我是到1985年考大学时父亲才给了我5块钱,平常过年堂叔给的几毛钱压岁钱,都被父母收起来了),心里想着赶紧跑开,但腿却迈不动。

忍不住扭头一看,咦,那不是寄公公么?

寄公公是父亲的寄爹,叫葛寿相,是前黄水车桥人,周边有名的箍桶匠。他老人家正独自坐着饭店里咪着老酒呢。在乡下,手艺人活钱要比农民多,而且寄公公还有在外面工作的亲戚,手头比我们家宽裕许多。

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我赶紧跑进店去喊了声“寄公公”。寄公公看到我,很高兴,用带着江北口音的常州话问我,怎么不上学跑前黄来了。我告诉老人家学校组织到前黄扫墓,不上学,我走得晚了,一个人赶来了。

寄公公告诉我,前黄的烈士陵园在西边的苗圃上,不在街上。不过,寄公公一看,说,快到吃饭的时候,你没吃饭吧,就在这儿吃吧。想吃什么,寄公公给你买。

我咽了咽口水,看着墙上挂着的竹制招牌,跟寄公公说,我要一碗馄饨。

寄公公给我要了碗馄饨,应该是韭菜馅的,那个季节,韭菜正好。故乡饭店里的馄饨,要说与家里做的有不同的地方,通常在两个方面,一个是那个时候饭店的馄饨,馅料足,馅里该有的都会有,不像家里常偷工减料,舍不得放,比如鸡蛋肉末之类;二是汤是高汤,味道浓,有特别的香味——,不像家里下馄饨的汤,都是清汤,清汤寡水,所以要靠猪油酱油调味。多少钱一碗,我已经记不得了,后来听同学回忆,据说大概是2毛钱一碗。服务员端上馄饨来后,我基本上算是狼吞虎咽,把这一碗馄饨吃掉,然后把汤也喝得干干净净的。而我一碗馄饨下肚,寄公公还在慢悠悠地眯着他那盅老酒。

寄公公问我还要不要再来碗,我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摇摇头,说不要了,然后向寄公公告辞,说要去找扫墓的队伍。

寄公公叮嘱说,过马路小心点。我点点头,跨出了饭店。

往烈士陵园方向走时,我不停地用舌头舔着嘴唇,还忍不住偷偷往后看饭店。走到马路上,打听苗圃烈士陵园,街上人说扫墓的人都走了,没人了。得,我一想,还是回学校吧,于是,又走回学校去了。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在前黄街上吃东西,也是非常有限的几次之一,而且是第一次吃了饭店里的馄饨。其场景,至今历历在目,而寄公公的音容笑貌,仍是那么熟悉亲切。甚至那馄饨的味道,常常能回味出来。2018年春节,在故乡一位初中同学邀约的酒桌上,我回忆起了这顿永生难忘的馄饨,边上一位我同学的先生说,那饭店就开他们家对门,他母亲就在饭店工作,那个时候他是近水楼台,常去饭店吃。

不过如今,前黄街上饭馆林立,而老街物非人非,凋敝得很,这个饭店也早已拆了。

关于老朱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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