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宁 | 守护

像往常一样,我摸索着把一片片的甲骨又整理了一下,然后数了一遍,一片也不少,也没有破损,我放心了。然后我坐下来休息。

黑暗中,其实我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什么时间概念。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下雨了,刮风了,我都不知道。我就知道要看护好这个档案馆。就记住了商王在临走时交代过的话,敌人已经打过来了,这批甲骨,决不能让敌人抢去,我们准备就地掩埋,一定要留给子孙。我说,我愿意留下来看护。商王说,只是苦了你了。我说,我愿意。

一条蛇从我的脚上爬过,绕着我转了一圈儿,然后又爬到我的脚上,我没动。我知道它不伤害我。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我看着它从小一点点地长大。它也看着我一天天的日子。它待在我的脚上,我感到一股活的气息在身体里激荡。事实上,我也给它温暖。我们彼此相依相偎,谁也离不开谁。这时我感觉它抬起头来看着我,我也看了它一下。我们彼此心照不宣,不用说话,就这一眼就够了。然后它离开,我则等待它的下次到来。

音乐响起,是那只小飞虫。它每天都来陪伴我,给我唱歌。它的歌声很好听。在它的歌声里,我看到了大海、看到了高山。还看到了山间涓涓的溪流、河中汹涌澎湃的浪涛。在它的歌声里,百花开了。麦子熟了。金灿灿的小米儿碾出来了。又下雪了。

现在是哪一年呢?怎么还没人来寻找甲骨呢?

我拿起戈和箭镞又擦拭了一番,然后用手试了试,嗯,还好,锋利无比。我又坐下来休息。

就在这时,我感到周围的土忽然动了一下。然后又动了一下。好像还有咚咚的声音。但有些遥远,似是而非,我有些拿不准。我屏住呼吸,侧耳细听,仔细辨别。过了一会儿,土的震动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果然是有动静了,好像是有人在刨土。

我急忙把戈和箭镞拿出来,如果是敌人,我就和他们拼死一战。如果是那些寻找甲骨的人,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咚咚的声音越来越近,我的心也在怦怦乱跳。我紧盯着有动静的那个地方,忽然,猛的一下一丝亮光射进来。接着就出现了一个洞口。洞口越来越大,又出现了一个人头。我看见那个人伸着头往里看。看了一会儿,只听他大叫道,快来看呀!找到了。找到殷商的那个档案馆了。

心掉到了肚子里。我长舒了一口气,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洞口处立刻出现了好几个人头,接着就嚷嚷开了,哎,快来看,这个角落还有个大的骨架呢。天呐,这么大的骨架,上面一定刻有好多的文字。说不定是篇大文章呢。

你说什么呀,你看这哪像是兽骨。这好像是个人的骨架嘛。古人是不往人骨上刻字的。再说,你看,是个坐着的姿势。只有人的坐姿是这样的。动物的坐姿不是这样的。

哦,还真是,是个人的骨架。

哎,那这儿怎么会有个人的骨架呢?

是呀。怎么会有个人的骨架在这儿呢……

乱嚷嚷啥,这可是殷商的一个国家档案馆。资料上有记载的。这个人是这个档案馆里的管理员。他是为了看护这些资料留在这儿的。

片刻的寂静后,天呐,太伟大了。有人感叹。有人唏嘘……

我看见他们一个个都摘下帽子来,弯下了腰……

泪水夺眶而出。哗哗地流。流到我热爱的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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