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散文、小小说被选入中、高考试卷及各种模拟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回眸凝望》《心似花开》《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味道》等。作品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首届谢璞儿童文学奖”“全国儿童文学创作(短篇小说)优秀奖”等奖项。】
我看见那位老妇人时,她正趴在垃圾箱上,上半身都已探入巨大的垃圾箱里,我是从衣着上辨别出应该是个老妇人。过了一会儿,她直起了身子,果然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我没用“满头银发”,我觉得这个词语因为有“银”便显得很富贵很安逸,——她的头发只是白,空洞而无依靠的白。她没有像别的拾荒者那样,戴副手套,或拿个铁钩什么的,就那样直接地赤裸着双手在人们丢弃的垃圾中搜寻打捞着自己的希望。她伤心吗?或许就是因为老伴儿没有积蓄或退休金让她过上安稳的日子,她才这般艰辛。几十年前,她也一定带着少女对生活的憧憬与热情步入婚姻的殿堂,成为某人的妻子,开始了女人的第二次生命。在她,岁月真的如刀吗?一刀刀划去了她如花的容颜,刻下沟壑纵横的皱纹,留下丑陋的老年斑,——岁月真是嫌贫爱富可恶之至!她难过吗?或许就是因为儿女们的无能或是不孝使她不能老有所养,她才这般辛劳。多少年前,她也一定用这双曾经细嫩光洁的手抚育过他们,为他们遮挡过可能到来的每一次风雨。在她,儿女只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的讨债的?莫非此刻,她的儿女们还在自己的小家里幸福地延续着晚上的美梦?她仅仅是我在去学校的路上偶然遇到的拾荒老妇人,她的身影却扯住了我的眼睛,缠住了我前行的双脚。她是个女人啊,便极可能是个母亲。一想到“母亲”这个词,我的眼睛就湿润了。“娃娃给大人开‘天大的口’都好开,娃娃就是大人的天;大人给娃开个口,能挣断筋。”母亲曾在感慨别家的事时,说过这样的话。“开口”,在我们这里,就是“提条件”。母亲直到去世,都不曾向我开过什么口,——她总是很随意地和我商量,也就一次次被我很随意地拒绝。“凌娃,忙不忙?妈想过来看看虎子。你忙的话,就算了。”我当时因为儿子在输液,怕母亲来了给我添乱,就以“忙得要命”不耐烦地回绝了。第二天下午,我突然接到孝平哥从医院打来的电话,他很含蓄地说我的母亲脑溢血昏迷了。一直没苏醒的她在两天后永远地走了。三年多了,每每想起此事,我恨不得抽烂我的破嘴巴。——没儿女的女人是令人同情的,有不孝儿女的女人则是悲哀的。我的母亲啊,您是不是就是女儿不孝的悲哀的母亲?您看上去是那么苍老,我分不清是实足年龄还是艰辛所致。您,有儿女们吗?他们究竟窘迫到何等境地,才无力照顾您?抑或他们也像我般粗心忽视了老人,才致使您不得不如此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