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印迹 | 章铜胜
文/ 章铜胜
春夏之交时,忽晴忽雨,山间那条小溪里的水,也是时涨时落。到了江南的梅雨时,雨便下得密集一些了,彼时的水,应该充沛些了,有漫漫之势了。我不喜欢流水漫漫的样子,总觉得那样不太真实。这段时间,我每天都要从那条小溪边经过,青山鸟鸣,已经够令人愉悦的了,况且还有清澈的流水之声可听。
在溪水边走,自然喜欢听时急时缓的水声,也喜欢看小溪里欢快的流水。溪流之上,小小的浪花,洁白如雪;浅浅的漩涡,旋转如陀螺;跳跃的阳光,闪动如金蛇,还有长可寸许的游鱼,像在空气中游动一般。溪里的石块,立于水中,虽不大,却有如中流砥柱般岿然不动的气概。岸边的水草,在水流急时,随波偃仰沉浮;水流缓时,又在风中伸展腰肢。水流过,没有在青草的身上留下什么印迹,它们依然绿意盈盈,也依然在风中有“翼彼新苗”的怡然。那些岸边,或是水是的石块,好像也不曾移动、磨损分毫,水之于草与石,大概是难以留下什么印迹的吧。那么,流水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什么印迹?好像也没有。
溪水在溪边石岸和溪水中石块的身上,还是留下了一些印迹的,那些近水的部分,已经被水流打磨得圆润了。那条溪水中的石头,是石灰岩质的石块,浸在水里的石块,有些已经被水侵蚀。这便是流水在漫长的时间里,留给它们的印迹吧。
夏天,田野里的露水重。清晨,庄稼和青草上聚集着晶莹的露珠。荷叶上的露珠,闪亮晶莹,在风中摇曳,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庆感。我一直想不明白,一捧清水洒在荷叶上,怎么就会那样灵动好看,是不是被施了某种魔法?《诗经》中说,晨露易晞,这是一个让人伤感的词,所有落在植物上的露水,仿佛只是清晨的一个幻象,太阳一出来,它们就消失不见了。在植物的一生中,不知道会有多少露水落在它们身上,而那些露水在植物身上留下了什么印迹吗,谁又能知道呢。至少,那些印迹是我们不曾看见和发现的。
上学时,喜欢写信。写信,等信,成了心心念念的一件事。因为写信,开始收集一些贴在信封上的邮票。每天中午,早早地跑到学校的传达室去,将全班同学的信件一并取来,然后到班上去分发,看到信封上喜欢的邮票,也常施展软磨硬泡的功夫,向同学百般讨要。要来的邮票,还粘在信封上,便将那一小块剪下来,在信封的那一面,用手指醮一点水,一点一点地往上抹,直到将它浸湿,然后轻轻地揭下邮票。揭下来的邮票,夹在塑封里,等着它自然风干。水渍浸过的邮票,宛然如新。到毕业时,我已经收集了满满一纸盒的邮票,它们现在还藏在我的书橱里。每次整理,翻出那些邮票时,仿佛还能感受到刚刚拿到那些邮票时的心情,就像那些抹在邮票上水渍,虽然已经难以找到,却一样能感受到它们留在邮票上的一点印迹。这也是那些邮票留在我心中的一些印迹,快乐而又美好的印迹。
一直喜欢江南的园林,喜欢园林里堆叠假山的太湖石。在我心中,每一块太湖石都是独一无二的。它们玲珑的身体上留下了水流冲刷的印迹,是水在漫长的时光里,将它们雕琢成如此精致的模样。
水在植物、石块,或其他一些东西上,悄悄地留下了印迹,就像时光在我们的身上留下了印迹一样。我们对此常茫然不知,而在某一刻,却又真切地感受到了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