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衣锦还乡的花袭人,靠自己实现了争荣夸耀的梦想

袭人的母亲病重,袭人告假回家,这一去,就变成了奔丧,送别了母亲。
袭人的母亲走的时候应该很欣慰,因为这个被她卖了的女儿,给她和她的家带来了荣光。尤其是站在母亲的角度,对于曾经卖女儿的行为,多少有些心痛和内疚吧。如果看到女儿不但过得好,而且受到如此重视,也能放下心结安然离去了。
不但读者没想到,估计袭人自己也没想到,她会以如此隆重的方式回家。
隆重到什么程度?
先说穿着打扮和用品。
头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倒华丽,又看身上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
还记得贾雨村在葫芦庙宇时写过的诗句,其中有一句“钗在奁内待时飞”,在这里就得到了体现。
什么是“钗在奁内待时飞”,金钗是显贵之物,不是居家过日子之时所佩戴的,平时都是收藏在化妆盒里,只有时机到了,需要它出场时它才派上用场。
对于袭人来说,平时当然没有戴金钗的机会,这一次如此隆重,因为她代表的是贾府的体面。
就好像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代表的是夫家的体面。
如此隆重的装束,凤姐尤嫌不够,“这褂子太素了些,如今穿着也冷,你该穿一件大毛的”,于是把自己的一件大毛衣给了袭人。
而且,如果不能当天回来,需要住下,“另打发人给你送铺盖去。可别使人家的铺盖和梳头的家伙。”
注意凤姐的用词:“人家的铺盖和梳头的家伙”。袭人明明是回自己家,怎么成了人家了?
这正说明身份上的转变,从卖给贾府当丫头那天起,袭人就不再属于娘家,而是属于贾家。
所以,她母亲病重,她哥哥花自芳是到王夫人面前“求恩典”,袭人才能回家探视。也就是说,如果从制度和规矩上来说,贾府不放她回家也是合理的。因此王夫人说“人家母女一场”,从情分的角度考虑,准许袭人回家。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自己独自回去就行了,王夫人要凤姐“酌量去办理”,凤姐便以姨娘的规格来办了。
所以,这其实是一次官宣,向贾府内宅中人宣告袭人的姨娘身份。
因此,在人员安排中,更为隆重。
又吩咐周瑞家的:"再将跟着出门的媳妇传一个,你两个人,再带两个小丫头子,跟了袭人去。外头派四个有年纪跟车的。要一辆大车,你们带着坐,要一辆小车,给丫头们坐。"
且不说这阵仗有多大,仅是由周瑞家的带队,就已经表明了一切。
周瑞家的是什么人?她是王夫人的陪房,平时只是跟着王夫人出门。有她在的地方,就能代表王夫人。
所以,凤姐的安排,不仅是对内官宣,也是对外官宣,至少袭人娘家那些亲戚,一看就知道了袭人现在享受的是姨娘待遇了,而且是受优待的姨娘。
而这一切,花家应该从来没敢奢望过,当初卖袭人,仅仅是因为家里穷得没饭吃,只有这个女儿还值几两银子,就卖了救穷。而且卖的是死契,只要贾府不放人,袭人就终身归贾府了。如果她和那些婆子一样,被主子配给了小厮,所生的孩子,就是如鸳鸯、紫鹃等一样的家生奴才了。
谁能想到,袭人竟能凭自己的能力,挣到少主子姨娘的身份?
作为凡人的袭人,内心应该也有小小的得意,因为她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争荣夸耀”。
有人曾经拿袭人的这个梦想,来批驳她向往富贵,其实这是对她的误解。
袭人的这番心思,要从心理学上来解读。
书中没有写袭人进贾府时是几岁,但年龄应该不大,因为她在侍候宝玉之前,就已经侍候过湘云。
对于孩子来说,无论家里有多穷,都是恋家恋母的,被家人卖掉,多少都会有被遗弃感。
有被遗弃感的人,通常会往两个方向发展,一是对家人生出恨意,从此决绝,不再与家人来往,只顾过好自己的日子;二是努力奋斗出成绩来,用回报家人的方式,以证明自己值得被爱。
袭人是后者,所以她兢兢业业,在资质平平的情况下,从众丫头中脱颖而出,不但得到了贾母的信任,担当了重要职业,而且拿到了高工资。
她的高工资,应该多数用来回报给了娘家,这才使得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好,才想着要再把她赎回去。
这便是袭人想要追求的“争荣夸耀”,向家人证明自己值得被爱。
对于她的个性特点,薛姨妈一语中的:“说话见人和气里头带着刚硬要强。”说明袭人外柔内刚,是个极有主见的人。
这种“刚硬要强”,就和想要证明自己有关,不等不靠不讨不要,凭自己的能力去实现。
这种回报娘家的做法,也无形中为自己谋了一条退路,维系着亲情的同时,万一贾府呆不下去,依旧有家可回。
从这点来看,晴雯就没有袭人这般虑事周全。
晴雯虽然工资待遇没有袭人高,但呆在包吃包住包日常用品的怡红院,几乎不需要花什么钱,所以她死后存下了“约有三四百金之数”,也算不少了。没有风险意识的她,以为这一辈子能依靠贾府活下去,没能在外面给自己谋一个窝,以至于在病中被撵出去后,生存环境极为恶劣,可以说是无容身之地,而且表哥表嫂都不待见她。
所以说,追求“争荣夸耀”并没有错,反而能成为上进的动力。也正是因为晴雯以为未来的一切唾手可得,才安然地享受,不去努力追求。
失去动力的人生,很容易陷入绝境,因为未来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这也正是袭人和晴雯最大的区别:袭人进退自如,不仅有家可回,而且有能力在任何环境下开创自己想要的未来;晴雯却把自己和贾府完全捆绑,毫无应对风险的能力,即使她不病夭,没有贾府的庇护,她也活不下去。
无论处在哪个阶层的人,都要有所追求,并为之奋斗。我们其实都是袭人一样的凡俗之人,没有多么远大的拯救人类的理想,但可以像她一样,把生活越过越好当成追求。
至少,在活好自己的同时,可以惠及家人。这也正是儒家所倡导的修齐治平,做不到治国平天下,至少要做到修身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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