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庆芝 ||相亲相爱
他蹲在院中核桃树下收拾鱼，我搬个小凳坐旁边看，莹白饱满的鳞片飞溅在绿碧枝叶泼洒的墨影里。明晃晃的空气里，国泰民安的寻常百姓岁月静好，暂时躲过了红尘的追杀。十来岁的儿子在门口巷里与邻伴们嬉戏，三十六岁的我在工作十八年后饱受颈椎病和腰椎突出的折磨，今年，他结束在外奔波的日子，在家时尽量照顾我。
用花刀划过的鱼，被盐、香料、糖醋、姜丝和花雕酒腌半个小时，拍上淀糊，油烧热后放进鱼，噼啪炸响中我指挥他关火给鱼定型，他一手淀糊让我关，关气的一霎时我光裸的右臂上被溅起的油点烧得冒出一个连一个的黑圈，我嗔他总是让我很受伤，上个月他才不小心碰伤我腿留下蜈蚣样的疤。他说慌神了，要不肯定烧他这个皮黑肉糙的。想起他的手布满老茧，身上留有许多劳作中的磕碰伤，累了会腰疼，这个男人文化不高口才不好心眼儿实诚，只能艰辛养家拼命爱家。年轻时的我是这样的姑娘，读书时参加一次文艺演出，主办方请客，上世纪九十年代天天萝卜白菜的学生们饿狼抢食，而我，保持着羞涩优雅生生饿了一顿。见到的男人，总觉得俗，长到现在才明白，饮食男女百姓人家，俗，此中有真意。遇到他，简单到有点儿傻，下雨天，一定会发短信提醒我带雨衣；周一我去上班，估摸好时间打电话问我平安到了吗；年轻时没手机，因为思念，在西北的大山里跑了60里磨烂了脚给我打电话；我第一次骑摩托车上班，他偷偷在后面骑车子跟着；生完孩子他伺候我坐月子，年轻时体弱而不自知，每每虚弱乏力弱不禁风，他给我洗脚穿衣喂好吃的，像阿敏有首歌唱的：他的笑，像极了妈妈。那年他奔波到柯柯盐湖，暑假里晕车的我吐着苦胆汁去相聚，离别的夜站台，他脱下衣服包住我让蚊子咬他……有时候掩饰动情，嘲笑他没本事光会打电话婆婆妈妈的，可心里明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呀！
吃饭时俩人剔刺给孩子夹鱼，千叮万嘱孩子还是很快卡鱼刺了，我俩都没有对付鱼刺的经验，臆怔好一会儿才确认，我提醒上网查，有3招：橙皮含化，维C1含化，用匙把压舌打手电镊子夹。首选3，他瞪大眼，舌根、咽后壁、颊两侧找了个遍，没发现鱼刺，可孩子还是难受。他摞下饭碗出门去买C1片，药店老板同情地赠了几片，孩子嫌苦都含化了可全吐地下了。又含服醋，无效，俩人无奈又轮流上阵打手电筒照，终于夹出了一根约3亳米的鱼刺，期间门口几个孩子奔走相告轮番来看热闹出主意，折腾了半天对着满桌冷剩饭菜我们都没了胃口。
可我分明感到人间烟火的气息那么浓那么暖，一对小夫妻在成长的路上走得那么庄严。《圣经》上说，吃素菜，彼此相爱，强如吃肥牛，彼此相恨。
相亲相爱，当是少一些红尘的诡谲计量，削尽冗繁留清瘦的至境吧？
补记：上文是偶尔翻到的六年前的一篇随笔，感念旧事，提笔附诗一首：
夏日思念
起风了
思念刮过记忆的场
那一片漂白的盐湖
在七月里
发出雪的光芒
岸畔的枸杞林
是雪地里的火
点亮在旅人的梦里
照着回家的方向
流浪的爱人
光脚走在雪地上
想起
家院里一只麻雀的安详
谁在季节里歌唱
放马汉子 抑或背水姑娘
惊动了踯躅者的脚步
泪花 在思念深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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