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文艺】方罗平/南漂小记 / 开普饭

南漂小记

作者：方罗平

人过花甲，职业生涯行将终结，发蒙读小学的情境，还在我脑子里活灵活现，转眼间，竟成了退休老人。退休外聘，在本地民办学校的复读部，继续从事送考教学，几年后，又选择了一段应聘海南的生活，这个大胆的决定，极具挑战性，但成就了一段让我和夫人引以自豪的人生经历。

记得新年刚过，我们与好友陈老师等一行五人，早晨从岳阳出发，傍晚就到达海南北师大万宁附中。初春的岳阳，还冻雨绵绵，到了海口，却烈日炎炎，热浪袭人，这也意味着我们将要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面对一段不同寻常的晚年教书经历。这一年，我已经67岁，又要站上一个新的三尺讲台，接受送考教学的挑战，需要实力，更需要勇气，勇气来自激情，激情的背后，拼的是心智和体力，人老不服老，现在想来，胆子也是够大的。

学校濒临南海，在海南省，是一所异军突起的全新高规格公立中学，由万宁市政府与北师大联办，占地三百多亩，建设投资近四亿元，设初中部和高中部，办学规模为36个班，在全国招聘校长、教师，也招聘了一定比例海南本地户籍的师范院校毕业生，整个教育教学团队充满活力。校园配套设施齐全，崭新漂亮，气势恢宏。在宽阔的校园大道两侧，布满高大挺拔的椰树、棕榈树及各种热带乔木，学校一年四季，花团拥簇，尽显热带校园之秀美。在海南，像万宁这种办学模式的学校不少，海口、文昌、陵水和三亚等，都有与内陆名校联合办学的基地，校园建设，都出手大气，足见海南各地政府对办学的重视程度，非比一般。

学校2015年首届高中毕业生参加全国统考，首届初中毕业生参加海南省中考，两项考试成绩都很突出，高考文、理总分名次，一本、二本上线率，都在万宁市明显领先，跻身海南省普通高中高考的先进行列，在海南反响强烈，受到省市政府和教育部门的充分肯定和表彰，这年高考，万宁市政府嘉奖学校300万元。

这一届进入高三后，文理两科各设一个“冲刺班”，其余都为“平行班”，我在理科班教两班化学，其中一个班为“冲刺班”(22人)，另一个班为“平行班”(50人)，“冲刺班”高考，22人全部录入全国重点高校，其中一人化学标准分过了800分，进入了海南高考单科高分梯队，平行班50人也全部录入各级各类高等院校。

其实，这个学校的招生，对生源并无太多选择，万宁市常住人口不到六十万，还有一所老牌的万宁一中，首先得保证他们的生源，况且，一些初三冒尖一点的学生，中考后就去了海口一中，所以，学校一开办，就在狭缝中求生存，竞争是残酷的。

学校在教育教学管理上有很多硬招，比如，学生一律住校，只放月假，且不准带手机进校，老师上班打卡，中、青年教师必须坚持坐班，学生晚自习，必须有教师跟班管理，各科教师须在办公室备课并随时给学生答疑，晚十点离开办公室，人人都一身疲惫。

而这时的我，身体状况还算不错，由于有多年送考教学经验，在讲课、解题、答疑等环节，都能驾轻就熟，课堂教学，也深入浅出，跟学生仍能保持较好的亲合力。尽管学校对老年教师的坐班，没有严格要求，上班也不用打卡，但我一如既往，坚持坐班，钻研资料、书写教案、及时给学生批改作业，帮助学生释疑解难，工作环环相扣，一丝不苟。这辈子，我很看重自己的职业操守，为的不是某种交易，秉持的是教书人的良知。教学要取得硕果，靠的是团队的通力协作，能够进入这个全新的教育教学团队，与来自全国各地的中青年教师朝夕相处，与这些朴实无华的海南孩子全力为高考打拼，虽然付出了很多汗水，但更多的是和大家分享了成功的快乐。

记得在“冲刺班”，有一名女生，文科基础不错，但理科相对较弱，尤其是化学的压力更大，在期初的几次小考中，化学成绩都在班上垫底，在试卷讲评课上，她有时会眉头紧锁，后与她个别交流，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我启发鼓励她，能进入冲刺班，说明你有实力，数学、物理成绩能上，化学也一定能上，你应该忘掉过去化学学习的阴影，在总复习的课堂上，积极跟住老师，要根据化学的学科特点，学会、借鉴老师梳理知识的方法，以“点、线、面”相结合，在脑子里建立自己的知识系统，掌握经典试题的求解方法，特别在老师的试卷点评课中，对试题的题型、重点、难点和求解的切入方法，多作关注，还给她面批了几次作业和试卷，在面批中，找到她知识的盲点和误区，提出纠错的办法。她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后来的学习状态，竟有了很大改善，化学高考成绩也达到班级中上水平，被录取在西安外国语大学一个文理兼招的专业，后来几年的教师节，我都会收到她的短信，感谢老师在关键时期给予的鼓励，让自己重拾了学习化学的信心。

教师每天面对的学生那么多，传道、授业、解惑的功力，也应体现在很多细微的教育教学环节，对于学习有困难的孩子，有时几句不经意的指点和鼓励，也可能会让孩子的学习更有信心和活力，学习状况，会明显改观。在过去教学、当班主任的漫长经历中，我遇到过不少在学习生活中有心理障碍的孩子，因为老师的细心观察和引领，走出困局，成功考上大学。既使几十年过去了，不少孩子还对那段困难经历，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对老师心存感激。

海南的空气特别清新，天空总是那么湛蓝，海风吹拂，云卷云舒，生命的绿色总把这里装点得四季如春。在这里，我们也人生第一次实地感知了台风的威力，六月的一个半夜时分，忽闻窗外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撕裂声，撞击声，和着阵阵尖鸣声，那种摧枯拉朽之势，还真让人惊恐不已，而早晨起床，台风已过，宁静的校园，满地是吹碎的树枝、花草和杂物，大树被连根拔起，实验楼的窗户和门片，也被吹落到几十米外的草地上，一片狼藉。也许这就是大海中的热带气流，在向人们展示它的无穷威力，而我们深居内陆的人，却难得一见。

在这里，我们也领略了湿热难受的梅雨期，来这里的第二年，妻子因此而风湿腰痛，卧病在床一个多星期，根本下不了地，我只能在课余时间，带她去寻医问药，料理生活，也心生忧虑和愧疚。这辈子，她同我经历了太多的风雨磨难，这次来海南，妻子原本不赞成，她认为，家里有书可教，人熟地熟，一把年纪了，何必又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折腾，再者，还有人说你就想赚钱发财，人言可畏呀！但我认为，人就算老了，也要活出一点精神，尝试南漂的意愿强烈，她最理解我，最后，还是欣然一路同行。至于发财，那不过是一句笑话，亦或是别人对发财的认知，还停留在极低的层次，只能一笑了之。当然，和所有教书人一样，我们都收获了人生最大的精神财富，那就是布满天下的桃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