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 | 大队知青宣传队 活跃农村文化生活
1968 年 12 月 3 日,我和同学一起打起背包,离开生活了 17 年多的武汉,来到了黄梅县濯港区梅济大闸所在的白湖渡。在堤上,我们5位女生和未曾谋面的武汉一中的6位男生组成了知青小组。农民用板车将行李和我们一起,带到了白湖公社同心大队四小队,从此就开始了下放生活。尽管在农村只生活了19个月,但留下的记忆却非常深刻,其中,最深刻的莫过我们大队的知青宣传队。
1970年同心大队干部和知青的合影,这样的合影照少见
这是到农村的第二年,我们看到农村文化生活匮乏,便有心自发组织起了文艺宣传队。当时,全大队 4 个小队的 51 名知青大都参加了,大家白天和农民一起出工,晚上就到大队部排练节目,或在台前表演,或在幕后伴奏,或为不声不响的“道具”,或为叽叽喳喳的“服装”,不辞劳苦,乐此不疲。
宣传队的节目多种多样,有全本现代革命京剧《沙家浜》、京剧折子戏《红灯记》第五场“痛说革命家史”、小楚剧《送公粮》《接枪》《喜看东方红》、活报剧《保卫珍宝岛》、小品《一只破碗》《参军》、舞蹈《金色的芒果》《毛主席和我们在一起》《车水忙》、表演唱《老两口学毛选》《逛新城》《五老汉》、群口快板《赞焦枝》、沔阳渔鼓《说出工》、二胡独奏《赛马》等等。这些节目小部分是学习借鉴而来,大部分是结合实际自编自演的。三队彭维俊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评职称时, 他当时创作的小楚剧《送公粮》、表演唱《五老汉》、沔阳渔鼓《说出工》等都派上了用场。
学习借鉴剧目,主要靠我们女生的往日积累,也有不少是现学现卖。记得有次我们到龙感湖农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去学习,竟去了十几人。那是个有月有云的夜晚。我们在队里收工后,匆匆忙忙过了夜(吃了晚饭)到一队集合,经105国道,沿 240 省道前行约 10 公里后,我们走小路到了龙感湖农场场部,已经是晚上11时了。显然,当时要学点舞蹈、排个小剧什么的,已经是不可能了。我们便索要了他们的一些演出剧本及资料,旋即沿原路打道回府。
当我们重新踏上 105 国道时,已是下半夜,有了些许凉意。对于我这个近视眼来说,最难受的是天上的云不时遮住了月光,看不清路,有时甚至到了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了。再加上我们女生体质弱,步行了六七个小时,人已累得不行,脑袋迷迷糊糊,脚下踉踉跄跄起来, 差点儿就掉到堤下(105 国道有一段在堤上)。同行的男生发现了,他们自觉地沿着堤边走,将我们几个女生护在路当中,好不容易才在鸡叫前回到了各自的小队。
说起来现在的人都不会相信。我们这些连夜出去学习的人,第二天早晨,无一例外地全部出了早工。
我们宣传队不仅在本大队演出,到各小队的田间地头演出,还到其他公社、大队巡演,离我们十几公里的胡牌大队都去过。记得一次我们到10公里开外的芭茅山演出,出发的时间是下午收工过夜后,徒步到达后我们才赶着化妆。化妆时,我看见好几个知青(下放在芭茅山的武汉知青不是我们十九中和一中的学生)凑拢来对男生说, 你们一中的也会来这个(指搞文艺)?那是一脸的不屑。
那晚,我们以舞蹈《金色的芒果》开场,京剧《沙家浜》选段“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压轴,中场穿插保留节目活报剧《保卫珍宝岛》、京剧折子戏《红灯记》“痛说革命家史”等,一下子将演出现场“镇”住了。那晚,演出完后的的掌声,用“热烈”和“经久不息”来形容绝不为过。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在出工时听到了从芭茅山传来的消息:演出成功,芭茅山的老乡喜欢得了不得,下放在那里的知青也都服了!当然,最让我们男生高兴的,就是关于那里的知青都服了的事。
1969年,大队知青宣传队演出的舞蹈《金色的芒果》
说到我们的保留节目,应当谈谈我们的几位主要演员。
一队的郭静是《红灯记》中的李奶奶和《沙家浜》中的阿庆嫂的扮演者, 一人横跨老旦和青衣两个行当,可见唱功了得;至于扮相,看看素面照就知道了。曾有男生后来开玩笑地说过,郭静要是有刘晓庆的机遇和行动力,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三队的鄂薇珍是《红灯记》中李铁梅的扮演者,大约是我们大队知青年纪最小的一位,当年只有16岁。她身材纤小,五官清秀,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她扮相和做功均好不说,声音还甜,有韵味。男生说,她是我们宣传队的门面。
我们四队的王蓓蓓是《沙家浜》中沙奶奶的扮演者,她带有磁性的沙哑嗓音别具一格,唱起沙奶奶来别有一种味道,加上她身段好,舞台经验足,是我们全本《沙家浜》的加分项。对了,还应该补充的是,她是我们大队宣传队的发起人之一,时常担起导演的责任,是我们宣传队的台柱子。
至于男知青们,芭茅山的知青朋友曾经的不屑是有原因的。武汉一中俗称“小清华”,是书呆子成群的地方,只听说他们球还踢得不错,没听说他们还会唱唱跳跳。以前的中学红联宣传队里是有几个是一中的,那也只是凤毛麟角,且多在后台玩乐器。
总之事实证明,一中的同学的确是偏科了:唱起来,不少人五音不全;跳起来, 连个秧歌步都不会走。不客气地说,当年我们十九中的女生就是他们一中男生的老师,他们能在芭茅山扬眉吐气,虽然主要归结于他们的悟性与努力,但我们十九中女生的教练之功则是有目共睹、抹杀不了的。
男知青中的头牌演员当数一队的李光华,他是《沙家浜》郭建光的扮演者和大部分折子戏以及说唱、音乐、舞蹈节目中的男主角。李光华化妆后的样子还不错,有阳刚之气,他人聪明,有悟性,跳的教他遍把就会,唱的点拨一下就行。在台上,他手眼身法步有模有样,唱念做打韵味十足,美中不足是唱起来一遇到高音,时不时需要有人帮个腔。
《沙家浜》中刁德一的扮演者也是一队的,叫陈棣。他爱好摄影,戴副眼睛,文质彬彬,看似有点文艺范。平日你若留心看他一眼,你会觉得他不化妆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刁德一。体现在舞台上,他竟能像行家那样表演张弛有度,唱腔有板有眼,就一下子把这个反面角色饰演得惟妙惟肖了。可惜的是,他就像今天一些特型演员那样,别的角色都演不了。
我们四队的杨水星是《沙家浜》中胡传魁的扮演者。杨水星是白纸一张,先前充其量只能跟着收音机哼哼而已。后来他能在台上有模有样地完成角色,完全是在我们四队女生的文艺氛围中熏陶的结果。
《沙家浜》中新四军的扮演者,左起:叶汉毛、李光华饰郭建光、胡筱敏饰小凌、谭邦安、晏世津、冯世礼、韩洪范、刘泽伟、冯铁虎
说了主演,说群演。这些群演也不一般。
《沙家浜》中新四军战士的扮演者集中在三队,有韩洪范、叶汉毛、冯世礼、谭帮安和彭维俊,他们是同班同学。我在剧中扮演卫生员小凌, 排练时经常和他们在一起。这是些学弟,刻苦、好学、聪明、强干。芭茅山上的压场戏,他们整齐划一的戏曲动作,将那里的知青给“震”住了的。
我们四队的男生具有牺牲的精神。在《沙家浜》中,除刘泽伟扮演沙四龙外,其余上场的都扮演反面角色,其中黑田、邹翻译、敌兵分别由甘子诚、周文农和吴梦彦担当。在上世纪五六七十年代,反面角色不好当。二队杨余泉说,他扮演《沙家浜》中抢民女的刁小三后,常常被队里的伢洛斯(男孩们)叫住戏弄一番。年纪稍长的坏小子甚至奚落他:“老杨, 你要抢哪一个啊 ? ”
说到主演和群演,有两个人不能不提。一个是一队的冯鉄火,他是本地青年农民,记得在我们大队宣传队成立之初,他是唯一的一个跟着我们一起摸爬滚打的当地青年。我们走后若干年,他当上了村也就是当年大队的支书。再一个是我们队里的杨勇华,他在乐队中主司京胡(演奏效果不输大家公认的二胡高手——一队的顾明生)的同时,客串小楚剧《送公粮》《接枪》和小品《一只破碗》中的男一号。他也是属于那种沙哑型的嗓音,音准节奏感不错,胆子大,人放得开,演出效果不输李光华。可惜他进厂后英年早逝,我们很怀念他。
关于乐队,主力队员除了杨勇华外,其余基本上都在一队。记得司鼓是董玉麟,大锣为华尚津,刘家俊操小锣,陈文汉打钹铙(月琴、小号、长笛等是哪些乐手,已记不周全了)。至于大名鼎鼎的二胡手顾明生, 据说他在学生时代就在武汉有些名气了。三队的彭维俊在宣传队组建前, 为了近距离聆听顾明生的《二泉映月》和《江河水》,竟不辞白天出工的辛苦,入夜步行到三队与一队交界处,陪顾明生在看庄稼的棚子里值夜班。
一晃 50 年就要过去了,当年我们在大队演出全本《沙家浜》的情景仿佛仍在眼前:那是农民用木板搭起的高高的舞台,在舞台前方的两个木柱上,高高挂着两盏大汽灯(当时农村没有电),把舞台照得通亮。那晚, 我们在台上使出浑身解数,文场武场一丝不苟,一心想为乡亲们奉献一场精彩演出。台下,看戏的乡亲们里外十几层,无论是坐着的,还是站着的,情绪跟着台上走,听得专注,看得入神。演出结束时,那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不让芭茅山,而我们当时的激动之情则胜于在芭茅。
大队的伢洛斯说:“你们学生演得几好啊!”紧接着他们还用了个有点文化意味的词——“盛况空前”。知识青年到了农村,这个“盛况空前”是应当的。如今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们期待那里的文化活动,千万不要在“空前”之后续上那两个字。
胡筱敏
武汉十九中六六届初中生。1968 年 12 月下放到黄梅县濯港区白湖公社同心大队四小队,1970 年 7 月招工到黄石市化工厂,1983 年至1986 年脱产在电大企业管理专业学习,1992 年调至黄石市化工局,2002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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