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州府旧志整理随想
2020-05-21 16:35
01. 旧志搜集经历
我是在大三时才开始对方志有所涉猎,说来惭愧,最初的动机非是为了解家乡的历史文化,仅是本科毕业论文的开题在即,迫切希望寻得可资利用的材料。
适逢新浪爱问资料库整改,当时还不知道“读秀学术搜索”的存在,一时间又不知去哪才能相关资料,遂在“孔夫子旧书网”上购了一本《崇祯廉州府志》。价格不低,且卖家挟奇自居,态度恶劣。
于是,我深感方志资料的获得殊为不易,特别是那些历史上长期处于边缘社会的地区的志书。一些珍本、孤本不惟难以窥原书(刻本)其貌,现代影印本也因发行量较少成了稀缺货。即便寻得,价格亦多是不菲。书商多有把旧书当文物卖之举,肆意抬高价格、谋取暴利,研究人员深受其害。
研究生时,我一直有这么一个愿望:
若地方能建立一个方志馆,收录本地所有旧志,并对公众免费开放,那么对于广大家乡文化研究者、爱好者来说,无疑是一个福音。
不过,待到我进入方志办工作后,便知道此事知易行难:
一是版权问题关乎利益
各方之间不易协调,尤其是一些图书本是公共财产,却因为过去管理制度的不太完善而沦为个人私产,此时想要追回难度不小;
二是地方史志办公室不是科研机构
虽然大家都很有想法,但资金不足限制了我们的行动。
我购得的《崇祯廉州府志》是1992年由书目文献出版社的。可能是旧书的缘故,部分字迹反不如稍后我在新浪微盘找到的pdf版本清晰。
且在排版时,出版社为了降低书的厚度,常是将原版的两页同时缩印于一张A4纸上,阅读时颇为不便。本科毕业论文初稿完成后,我得知北海市志办在2011年时推出过《康熙廉州府志》的影印版,便也购来了一本。这一版本是按照原书尺寸排版的,阅读起来较《崇祯廉州府志》便利,可见制作时的用心。
可惜的是,这样排版的至今也只有《康熙廉州府志》。囊括廉州府旧志最全者《广东历代方志集成·廉州府部》,排版亦是采取了缩印的方式,阅读时很是繁琐,颇有史料堆砌之感。
02. 旧志现状反思
提及《广东历代方志集成》,就不能不谈到一个问题:
由于历史时期行政区划变动的原因,廉州府的旧志往往是广东保存的多,广西保存的少。
而这些旧志的整理研究情况,亦是如此。如今廉州地区脱离日久,广东的学者在研究时常常有意无意地忽略这一地区,对其重视程度甚至不如稍晚脱离广东的海南。
而广西研究明清史的学者则是囿于传统的行政区划思维,对廉州府的关注还不够。以至于廉州府旧志的整理和研究,几乎是处于三不管的状态。仅有一些本地学者出于情怀在自发努力,是以进展较为缓慢。
柳州博物馆藏“廉州府印”
进展缓慢不应全归结于这一历史遗留问题,还有一个是全国方志整理都普遍存在的动机因素。我国拥有数量庞大的方志,可学者们对于这些方志内容的梳理,却是九牛一毛。这固然是因为方志数量众多而研究人员较少,但观念上的问题亦不容忽视。
以基础的点校为例,学者们多将精力集中在一些涵盖地域较大(如一统志)或较有特色的方志(如军门志)。至于随处可见的地方府州县志,较少有人去做相关工作。因为旧志记载多有传抄沿袭处,这类工作被认为意义不大,得不到社会各界的支持,吃力不讨好。
目前广西的一些地情网站或图书馆都有将本单位拥有的部分旧志扫描上传,不过也只是简单地按页上传,非是按卷制作文件,下载和检索颇为不便。
现在廉州府旧志进行过点校的只有一部《嘉靖钦州志》,点校版由灵山县文史资料委员会发行。不过,这个版本流通的范围并不广,学者在需要引用《嘉靖钦州志》的内容时,更多是引用明代天心阁本。
这与前者属于内部资料、不易获得有一定关系,但更重要的是这个版本不仅对原文进行了句读,还将其转换为简体,并将排版由竖排调整为横排。这在一些强调引用一手史料的学者看来,价值并不大。
这就涉及到一个观念的问题。在不少学者看来,文献应具备原真性,内容最好一字不易,是非异同并存,无任何个人评述,这样方能具备学术研究所需的严谨。可对于广大民众来说,其实并不需要遵循过多的学术规范。相反,过于高深晦涩的表达反而影响他们的消化吸收。通俗易懂的话语,自己所需的知识,就是民众最大的需求。因此,地方整理旧志时,既可注意对文献原真性的保护,也不妨根据大众的实际需求,适当推出适合普通民众阅读的本子。
另外,即便单就学术研究而言,本人也认为个别学者时时刻刻都在强调一手史料的做法是很不可取的,任何一项研究都是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进行的,国家每年投入大量资金支持科研人员编纂各类史料集,目的就在于为后人铺路、减少工作量,将这些古籍整理成果视为二手史料、在自己的研究工作中选择无视,无疑是矫枉过正。
03. 新志纂修展望
“ 汝为台湾人,不可不知台湾历史。”
著名史学家连横先生少年时代,其父将一部《台湾府志》送给他时如是说道。
同理,廉州人当知廉州历史。但今日合浦的年轻人又有几人知道廉州历史?
以历史时期廉州治所的位置为例,不少廉州镇的年轻人包括一些地方文史工作者甚至不知晓唐代前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廉州其实是在今浦北县的泉水镇旧州村,仅凭借汉墓位于今日的廉州镇、而今日合浦县城的驻地也是廉州镇,便声称廉州自古以来位置就没发生过改变。
通史教育的大环境下,在国史进程中处于非核心地带的人们往往对自己家乡的历史知之甚少。
边远地区的人们不是不想获取家乡的记忆,却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找寻起来难得法门。究其原因,与上文提及的旧志流通范围狭窄密切相关,同时还与新志的编修方式不无关系。新志编修时,本着“详近略远”的修史原则,对于旧志的一些史实常阙而不录。
以兵役制度为例,1994年版的《合浦县志》便删去了之前各版《廉州府志》及《合浦县志》中明代卫所军户世系的详细记载,而这段记载在旧志中一直有沿袭。至于其他案例,不胜枚举。
当时这样做的考虑,可能是为日后各类专志的撰修留有余地。不过,《合浦县军事志》至今仍是内部资料,流通范围不广。1994年版《合浦县志》这个环节的缺失导致了人们在阅读时便无法直接得知这些史实,并进行相关的研究。而明王朝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卫所制度是中国移民史上的一次大事件。卫所单独立籍,独立于民户之外,世代为军,不得改籍,一人为军,全家随迁。
因此,明代卫所制度的实行直接造成了大量的军事移民,廉州府自然也不例外。因为记载明代军户世系的重要史籍《武官选簿》并无廉州卫军户世系的记载,《崇祯廉州府志》的相关记载便成了这一问题的一手史料,对廉州卫军户世系的研究将能填补合浦移民史研究缺失的一环。
另外,在历代新志编修中都存在的一个问题是“新志出,旧志毁”。
以旧志为例,自康熙六十年版《廉州府志》刊行后,康熙十一年版就难寻了,成为《广东历代方志集成·廉州府部》的漏网之鱼。
而1994年版《合浦县志》在编纂时似乎参考了《合浦乡土历史》《合浦乡土地理》等珍贵的旧时地情文献,却又对当中的大部分内容不做收录,致使这些文献现下亦是难以找到。这种做法进一步加剧了旧志流通的窘迫。
因此,解决这些旧志整理中的问题,使廉州府的历史大行于天下,不单是学术研究所需要的,也是广大家乡历史文化爱好者所热切期盼的。
注:初始思路2017年曾刊于《公共图书馆》,本文为工作后的修订版。
作者:合浦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 刘显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