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Y行记——不熟悉的春天
纽约入春,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天一下就暖和了,树上的花全开了,路边的郁金香和水仙也舒展花瓣;下雨,感受的也是湿润而不是阴冷,如果赶上晴天,蓝天白云明媚的阳光让你舍不得走进室内,想在温暖阳光下多散散步。
但我总觉得不对劲。观察了几天,终于想明白了。这里的植物,和我认知中春天的植物不大一样。国内北方的春天,草木花叶是同时生发的,草色遥看近却无,花朵从打苞到绽放,树叶从小嫩芽到成荫,虽然也是短时间的事,但你能看到春天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纽约的春天,花比叶先到的。过年的时候我认识了金缕梅,金色的在雪中怒放的花朵,是没有叶子陪衬的,之后开的迎春花、樱花,密密匝匝地绽放,也是没有叶子;每次路过住所附近的几树玉兰,我都忍不住放慢脚步,细细欣赏这一树盛大的花开,当然也看不到玉兰的叶子。
纽约街头最多的是这缀满小白花的树,我不知其名,用鉴花软件也没有查出来。花初开时,树上只有花没有叶,花开了有一阵子,叶子才悄悄长出来。
不止是开花的树,纽约不开花的树,目前也是光秃秃的。冷清的枝桠,在蓝天白云高楼繁花的映衬下,显得无比突兀。冬天大家穿得厚,树上有雪,看着还算协调,可现在春暖花开了,树上还是寸叶没有,让人有种冬天还没有过完的感觉。我问同事,纽约的树什么时候长叶子。同事说,大概也就两天时间,突然,叶子全都长出来,城市一下子就绿了。
我每天走在路上都看一看周围的树,想今天树上是不是长叶子了。一场雨后,开了半个多月的小白花开始凋零,暖风吹过,小白花纷纷扬扬,春雪般飘落,地上落满了小巧的花瓣。随着花的凋落,树上的绿色渐渐多了起来,终于看到树叶了。
这个春天让我最不习惯的,是没有柳树。在中国,你不必查天气预报不必看窗外是晴是雨是雪,柳出新绿,那就是春天到了。如果没有柳树,中国的诗词歌赋几乎失去半壁江山。这普通常见的树木,是情思缠绵的常见意象,被文人墨客反复书写。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幕帘无重数。
扬州好,第一是虹桥。杨柳绿齐三尺雨,樱桃红破一声箫。处处住兰桡。
古人送别时有折柳的习俗。柳与“留”谐音,折柳相赠有“挽留”之意;柳树长得快,折柳送友也意味着无论漂泊何方都能枝繁叶茂。柳的碧色,柔软枝条,如雪飞絮,与离情别绪格外契合。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兮,雨雪霏霏。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伤见路旁杨柳春,一重折尽一重新。今年还折去年处,不送去年离别人。
春天的变化最丰富也最微妙,生命的节奏最热烈也最急促。诗人词人们才会多愁善感,借景抒情,那种种情绪,我们称之为“春愁”。
柳树是春天的标配。看惯了柳枝从点点嫩绿到碧玉妆成,听惯了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习惯了借那宛转枝条挥洒自己的情绪……在这个没有柳树的季节,春愁何去何从?在这个没有柳树的城市,春天何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