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祖辉 || 碧落银河迟七夕,金风玉露说相思
碧落银河迟七夕
金风玉露说相思
辛未七夕
恐是仙家好别离,故教迢递作佳期。
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
清漏渐移相望久,微云未接过来迟。
岂能无意酬乌鹊,惟与蜘蛛乞巧丝。
李商隐生活在唐王朝濒于灭亡的末世。随着社会基本矛盾的发展,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也日益加剧。在地方,藩镇作为区域性大地主阶级的代表,常常拥兵与朝廷对抗;在朝廷,宦官专权的局面持续发展,他们内握军权,外连藩镇,凌驾于朝官之上,操纵着皇帝的废立生死,成为盘踞在中央政权内一股最反动的势力。与此同时,朝官之间也展开了激烈的纷争,分成牛、李两党,在一系列问题上“是非蜂起”,由于长期互相倾轧、杀伐,标明统治阶级核心部分已解体,统治地位岌岌可危。
唐文宗大和三年(829),李商隐被天平军节度使令狐楚聘为幕僚,历时七年,一直在令狐楚幕下。令狐楚地位显赫,宪宗时当过宰相,属于牛党。他引进李商隐,有罗致人才之意,曾亲自教授李商隐唐代官方文书通用的骈文,并与其子令狐绹同学。李商隐曾三次应进士考试,开成二年(837)因令狐绹的推荐,得中进士。令狐父子对李商隐恩情之深可想而知。开成二年冬令狐楚死,李商隐失去幕职,只能另谋出路,入泾源节度使王茂元幕,王茂元爱其才,赏识其思想与言论,并把女儿嫁给他。王茂元被视为李党,李商隐转依李党中人,如此便触犯了朋党戒律,被认为是“背恩”,招致令狐绹和牛党中一些人的忌恨。李商隐的一生,大体与晚唐四十多年的牛李党争相始终,他屡遭压抑、排挤,一直在朋党倾轧的漩涡中挣扎。其实,他对两党并不怀偏见,也不愿攀附两个对立的政治集团中的任何一个,但始终得不到令狐绹和牛党中其他人的原谅,一直遭受排斥和打击,这就是诗人一生悲剧的主要原因。
由于仕途的不尽人意,与自己的理想相去甚远,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李商隐不得不向令狐绹求情,以实现自己的人生追求。唐宣宗大中四年十一月,令狐绹同平章事(任宰相),李商隐向令狐绹陈情干禄,希望能得到谅解并予举荐,或许令狐绹的旧情并未全然泯灭,从中运筹,终于让李商隐从徐州入朝,补太学博士。但李商隐对此职并不如意,于是,他于大中五年(851)七夕创作此诗,借牛郎织女的神话抒发自己的感戴之情,并暗寓因不尽人意的禄位而欲另辟蹊径的打算。
“恐是仙家好别离,故教迢递作佳期。”首联以牛郎织女的故事暗喻自己与令狐绹干谒的艰难。牛郎织女两颗星宿隔着天河相望,只能在每年七月初七的夜晚,靠乌鹊搭成“鹊桥”而得以相会一次。牛郎织女的长离久别是外部势力使然,令人叹惋;而诗人却善于“翻案”(袁枚语),即在原来的基础上翻出新意,说也许是仙人们爱好别离的缘故,所以把长久离别后的相会作为美好的日子。诗的弦外之音,是说令狐绹对自己的误解太深,彼此隔阂太久了,不知多少次委曲求全,向令狐绹袒露心迹,费尽唇舌,才赢得令狐绹的些许怜悯,终于能在京城干得禄位。虽说时间太长,但必定出现了僵化关系的转机,便足以令人欣慰了。诗人把痛苦寓于诙谐的调侃之中,令人心生酸楚,为之一洒同情之泪。收到了“以乐景写哀,或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王夫之《姜斋诗话》)的艺术效果。
“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颔联罗列“碧落、银河畔、金风、玉露”四个意象,构成一个条件关系的复句,后句为前句的必要条件,是说牛女的相会,必须要在金风送爽、玉露生凉的七夕良辰才可能实现。诗的深层意思是说,要与令狐绹消除隔阂,重修旧好,必须具备天时、地利、人和等诸多必要条件,否则不可能实现。前句点明地点,后句点明时间,与时令相吻合。
“清漏渐移相望久,微云未接过来迟。”颈联紧承颔联而来,以“清漏”、“微云”两个意象描绘双方渴望相会时间的漫长和心情的焦灼难耐。清漏,古代用漏壶滴漏而作为计时器。微云,薄薄的云彩。“渐移”、“未接”均表示时间过得太慢。这两句表面写牛女隔河相望日子的难挨,实则隐喻向令狐绹祈求过程的漫长,并委婉地表现出作者对补太学博士的职务并不满意,企图有更理想的禄位,所以还在焦急地盼望着。清·冯浩说“时在徐幕,必有借慨”(《玉溪生诗集笺注》);近人张采田说“属望尚奢”(《玉溪生年谱会笺》),对我们正确理解这两句诗的含义是有帮助的。
“岂能无意酬乌鹊,惟与蜘蛛乞巧丝”。尾联说,牛郎织女能于七夕佳期得以相会,怎会有不想要报答乌鹊架桥恩德的意愿呢?但是为了心灵手巧,人们还是向蜘蛛乞求,希望它把丝套在瓜果上以带来巧慧。尾联与首联相呼应,紧扣七夕的故事与习俗来曲折地抒发衷肠,显得首尾圆合。深层探讨作者意思,前句是表明令狐父子对他的恩德,将永远铭记,绝不会遗忘;对令狐绹的引荐搭桥谋得补太学博士的官职,也心怀感激,并图日后报答。后句笔锋一转,曲尽其意,将自己的希求托出,意谓尽管承令狐绹的襄助之恩,但这个低微的官职并不是我想要的,故只有另谋出路了。乞巧,每年七夕夜,妇女们在院中陈设瓜果,向织女星乞求帮助她们提高女工针黹的技巧。据《荆楚岁时记》载:“有嬉子网于瓜上者,则以为得巧”,嬉子类似蜘蛛。冯浩说:“填桥之功最多,岂得反厚于蜘蛛耶?”(《玉溪生诗集笺注》)说明李商隐永远会铭记令狐绹一家的恩德,但为了个人生计,还得有自己的打算,这与党派之争已无必然联系了。李商隐后来的仕途生涯即是这两句诗的最好证明:补太学博士后不久,李商隐便离职,被东川节度使柳仲鄄辟为节度书记,十月,改判官,不久,又升任检校工部郎中。这便是前面分析的有力佐证。
诗人寓情于景,情景交融,将神话传说、习俗与自己的思想和境遇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移来眼前景物,抒发胸中块垒,胸臆与特定环境结合得天衣无缝,言在此而意在彼,这些都是此诗艺术技巧高超的体现。诗人在传统的基础上翻出新意;用谐音双关的手法,如以“巧丝”谐“巧思”,等等,也是此诗的高明之处。因此,这首诗非常具有审美价值,读后余味无穷。
李商隐诗的比兴寄托较为隐晦,除少数寄意较明显外,多数只写男女主人公爱情生活中的某些遭遇、情绪和心理,藉以寄托自己的身世之感;有时寄托的内容很不具体,而且跳跃性大,读者往往也就感到旨意难明。而从欣赏者的角度说,“诗无达诂”,由于读者在欣赏过程中对于作品形象的想像,总不免要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而有所加工、改造,于是所得的印象也就往往带有个人特点,因此,文艺理论家认为“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意思是不同的读者想像中的形象往往各有不同。但必须说明,读者的想像必须受作品主旨的制约,不能信马由缰,游离作品之外。现代诗人顾城说,研究者除外,读者能从诗中获得某个层面的领悟就可以了,不必力求理解作者原意。因此,就这个意义上说,大家如果把李商隐的这首诗理解成一首纯爱情诗,也未尝不可,只要能从诗中获得审美愉悦就可以了。
袁祖辉,笔名驿梅。四川省营山县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四川诗词协会会员、果州诗词、晨钟诗词及多家诗词学会理事。擅长诗、词、曲、联对、辞赋、赏析文、文学评论、散文、报告文学、新诗、演讲稿、学术论文等多种文体的写作。自八十年代以来,在全国各级各类刊物发表诗词及多种文体作品五百余件。
本期审核|晓枫婉月|
本期编辑|南郑樵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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