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五红和小玲(二)
(朗读者:赵朋)
那天晚上,小玲望着这个为了救护工友而受伤的男人,望着这个等待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并为之坚守的男人,她为自己的得到和即将的付出而感到庆幸。
三爷讲述完他和小六儿的那段情感,平静下来后对小玲说:“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还没成家,在常人眼里就是缺憾,咱俩的事是进是退,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小玲指着天上挂着的西斜的月亮,妩媚地说:“从现在开始起,你是我的男人,不用考虑!”
五红给小霞的信寄出后,一个人独自在校园的园林里徘徊着。
此时,梨花如雪,风吹之时,那飘飞的花瓣一如飞舞的蝴蝶,而无论它怎样飘飞,最终还是要落在大地上。零落成尘,碾作土,曾经绽放的花朵还会“香如故”吗?桃花却仍是花骨朵,静静地等待着故事的发生,摇曳中等待开放……眼前的这一切一切,在五红的心中跟小六儿、小玲跟自己搅合在一起,直搅得五红六神无主、身心疲惫。
大地震后,偶然的机遇心托晓刚,五红痛苦中给自己编织着未来的希望。上大学来到西安,小芳的出现让编织梦的丝线成了天上的彩虹。白天,她拚命地学习,各课的学习成绩都达到了九十分以上,自然而然她成了同学们眼中的学霸,顺理成章地得到了奖学金、当上了学生会学习部部长,同学们调侃她说五红你是不是还要读研读博当科学家啊,五红的笑中却往往带着苦涩。到了晚上,到了夜深人静的世界,那个导演她梦境的幽灵总会如期出现,一以贯之地为她还原一家人在一起的生活场景,母亲温暖的手,小六儿看三哥的目光……而场景的结尾往往是排得整整齐齐、一溜一行的尸体,大地依然在颠簸摇晃,那排得整整齐齐、一溜一行的尸体全都蒙着被单褥单,她在这些逝去的人们当中找着自己的亲人,每一个布单下面的逝者都是陌生的面孔,那表情有的安静如睡,有的痛苦如山,可就是不见自己亲人的影子……
每到梦境如斯,她的心都在剧烈地跳动,有在口中呕出来的感觉,然后就是一个飘忽不定的黑影在追逐自己,然后就是在惊恐中醒来。这样的梦,一次次重复着重复着重复着。醒来的时候,她知道这是梦,知道自己还活着。每到这时候她就要问自己,人,为什么要活着?这时候她常常想起不知是哪位先人说过的话:生,是偶然的,死,是必然的,在生与死之间我们生活着。然而,被幽灵驾驭的日子,被痛苦包裹着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呢?
徘徊在校园的园林里,死的念头在五红的大脑里又一次闪现。走出园林的时候,她又为自己刚刚闪现的念头吃了一惊。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我咋儿有了这样的想法?
晚上从学校图书馆回到宿舍,室友们都洗漱好准备上床睡觉了,五红简单地洗漱后也上了床。关灯之前,她吃了两片安眠药。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吃了药,即使睡眠质量不好,不会折腾来折腾去影响他人。夜,好静。半柱香的功夫,屋里流动的是室友们有节奏的微弱的呼吸声,一丝一丝的,携带着生命青春的芬芳。五红的精神却是大好,头脑清醒,睡意全无,她不停地回忆着刚刚在图书馆里所看的《隐形伴侣》的故事情节,等待着安眠药作用的到来。明月如水,那清澈的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进来,轻轻划动着夜的黑暗,给黑暗的夜刻上一道道月光的痕迹。五红依旧是头脑清醒,睡意全无。小霞的来信,所有的文字都出现在眼前,那跳动的文字如同一颗颗星星,发射出的光芒银针般落在她的身上,慢慢嵌入她的五脏六腑,她依旧是头脑清醒,睡意全无。五红悄悄地摸到安眠药的瓶子,打开,倒了三五粒也可能是两三粒,含在嘴里,用水送下……不知过了多久,睡意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小六儿,小六儿笑着对五红说,姐你再吃点药吧,好好睡一觉啥都忘咧。迷迷糊糊中,五红又从药瓶中倒出两三粒也许是四五粒安眠药,含在嘴里,用水送下……在水通过喉咙的那一刹那,水和月光碰在了一起,像碎了的星星一样朝着四面八方散去,照得整个房间通体透明,像船一样游荡在空中。
五红吃安眠药自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校园。
西安的春天。梨花的芳香弥漫着整个校园,嗅觉极好的人们也嗅到了一丝桃花的幽香,那是桃花骨朵刚刚暴嘴吐出来的。
早晨,阳光替代了月光。
同室第一个醒来的室友叫大家起来去跑步,几个小姐妹起得床来,又叽叽喳喳小鸟般开始了新的一天。然而,五红还在床上静静地睡着。今天是怎么了,这个往往每天起床最早的人,怎么还一动不动地赖在床上啊,起来起来起来,一个室友边嚷嚷边去掀五红的被,五红还是侧卧背对着人们,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不知是谁看清了桌子上躺着的药瓶,拿起来又看清了药的名字,大叫一声:她吃药了!
她是吃药了。她知道自己吃药了,不是吃了一次。
室友们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还在睡,呼吸有些微弱。
这是为啥呢,昨天晚上还好好着呢,也没听她说有什么为难着窄的事儿啊。别猜了别猜了,快点送医院吧。室友们叫来男同学,男同学跑到传达室叫了救护车,等到班主任老师接到电话来到学校,五红已经被送到了医院。在踦着自行车去医院的路上,班主任老师向同学们进行着调查式的问询,五红和同学闹矛盾了?没有没有,她是我们的大姐,净照顾我们了,跟同学们处的好着呢。对了,她岁数比你们都大,是不是失恋了?没有没有,男同学是有追她的,可是没听说她谈恋爱啊。是不是她们家里出了啥大事儿了?没有没有,我们听她说过,唐山大地震,她们家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班主任听到这儿,突然停下了自行车,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拍了一下车座说:“坏了,是咱们平时跟她交流太少,她心理上出问题了。唉,只有经历了生死的人,知道这道坎不好过啊!”班主任指着五红同室的一个女学生说:“你快回去找校长,告诉校长五红是吃药过量了,省着七传八传编出别的故事来!”同室的室友按着班主任的嘱咐,说明了五红的情况,校长说:“我这儿正纳闷儿呢,一个门儿门儿考试都得九十多分的大学生,那是绝对的有自控力,咋会自杀呢?”
第二天的后半夜,五红醒了。
醒来的五红头昏脑胀,嗓子隐隐作痛。她努力地睁开眼睛,白刷刷的房顶、墙壁和莱苏水的味道,使五红知道自己这是在病房。但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病房。在她的记忆里,她只是为了抓紧睡着吃了几片安眠药而已。这一觉睡得太长了,而且,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长的睡眠中没有梦到家人,没有出现那个黑影幽灵,梦中却是《隐形伴侣》的故事景象。这是为什么呢,她不明白。陪床的室友还在睡着,五红又饿又渴,床头的柜子上有一缸子白开水,早就凉了,她喝了两口,躺下,有气无力地拽了拽被子,又闭上了眼睛。
早上,量完体温,查房来的大夫看着醒过来的五红,轻声地说:“指标正常,情绪也不错,没啥问题了,查完房,带些药,就出院回去休息吧。”大夫又转过身来对陪床的室友说:“早饭让她喝点小米粥,就别吃别的东西了。”
五红听了,对大夫说:“大夫,我饿(ne)啊,光吃小米粥咋儿中呢?”
大夫听了五红的话,竟然笑了,说:“你是唐山人吧?
五红听了坐了起来,没精打采地笑笑说:“哦的,唐山的(die)。”
大夫听了又问:“赶上大地震没啊?参加唐山抗震医疗队,我去过唐山。”
“赶上了,”五红的室友替五红回答着:“她们家,只剩下她自己了。”
“原来是这样啊?”大夫听了连忙说:“姑娘,不好意思啊,我……”
五红明白大夫想说啥,笑着对大夫说:“没事的大夫。”
“唉,你们唐山人真不容易,也真坚强。我接触的那些人,不管伤的还是没伤的,都特别的重情义,给我的印象真好。”说起唐山,大夫的话多了起来:“这么大的地震能活下来,要保重自己,以后可胡乱吃药了啊姑娘。”大夫没问五红为什么吃这么多的安眠药,也不问发生或遇到了什么事,只是善意地提醒着。
五红深深地点了点头,目光与大夫交流着,同时说:“嗯,嗯。我一定记着!”
五红出院回到宿舍,小姐几个也不过问那天夜里前前后后的事情,只是细心地照顾着五红。她们轮流给五红打饭,换洗的衣服也全包了。五红看着这懂事的小姐儿几个,心里存着万分的感激,几天的功夫身体恢复了,心里的疙瘩也解开了些许。只是她自己也在琢磨那天晚上,咋儿揍鬼使神差地吃了那过量的安眠药?
从校园的园林里到回来,好像有一个人在引导她,她的大脑里一直反复地思考这个问题:生,是偶然的,死,是必然的,在生与死之间我们生活着。死,是必然的,可我没有在大地震中死去,我又有啥权力自己寻死呢。可是,大地震中我的亲人没了,小六儿的爱情没了,我的爱情也没了,这没有亲情没有爱情只有痛苦和寂寞的人生又有何意义呢?未来的日子伴随我的只有孤独和悲伤,一如一个独自在大山里行走的人,不但有孤独和悲伤,还有那看不见的危机四伏……后来我去了图书馆,后来看书就不再想这些,再后来我咋儿揍鬼使神差地吃了那过量的安眠药?
现在,五红感受着同室的小姐儿几个的关心与关怀,好像突然在一个做不完的恐惧的梦中醒来,感觉到了阳光的温暖与光明。从三爷、四猴子他们,到晓刚,到同学,这一路走来,他们默默地给了我没有血缘的亲情,给了我不求回报的友情,给了我生活下去的的希望。再想想操德守,那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许多孩子,许多成人,许多家庭,有多少人跟我做的是同一个梦啊,他们未必有这么多人关心关爱他们,他们,依旧要咬牙生活下去……
五红的大脑中有两个人,不,有时是几个人在喋喋不休地讨论着这些问题。在这喋喋不休的讨论中,她的灵魂有被向两个方向拉扯的感觉,心里是那么的疼痛。
在学校,五红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尤其得到班主任老师的赏识。一个女孩子学习成绩门儿门儿在九十分以上,这在几届学生里也是出类拔萃的。平时的学习和班务上,看不出五红的精神状态有什么异样,她相信五红也不会主动地服用过量的安眠药自杀。可是,事实已经发生了,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大地震给五红造成的心理伤害竟然严重到这样的程度吗?五红的这次无意识的过量服用安眠药,引起了班主任老师的高度关注。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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