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叙往事】刘伟贤||飞去来兮

飞去来兮

 刘伟贤 

随季节南来北往的鸟,被称为候鸟。突然发现自己也是一只“候鸟。”

我和十几位年过花甲的知青,相约回访北大荒。把最好的年华给了黑土地。苦痛已被岁月抚平,那些牵挂我们又被我们牵挂的人至今却难以忘怀。很多东西越是久远越是怀念。不是第一次回去了,谁也不能拒绝心灵的呼唤。三十多年,有人回去五六次了。踏上这片承载过青春的土地,我们的心就像奔腾的黑龙江水,不能平息。多年变迁,兵团成了农场。领导换了几代人。但只要知青回访,不相识的场长书记都会来迎接。亲切地称我们是“北大荒”的功臣;是黑龙江的儿女。

乡亲们更是东家扯西家拽,买肉杀鸡。自家园子摘下的青菜,滋啦啦扔进大柴锅;黑龙江的鲜鱼炖了端上桌;“北大荒”启封倒进碗里,过年一样忙乎。当年我就在酒厂烧“北大荒。”今天喝到嘴里,那种醇香、熟悉、温暖直达心底!老朋友相聚激情飞扬,回首往事心动神摇。

知青已白发苍苍,一些年长的相亲也已经离世。人们感叹:“这次走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走的时候,乡亲们送来了木耳、蘑菇、黄花、蕨菜,大包小包堆成了山。让你几条麻袋都装不完,只好悄悄送到招待所的食堂里。一次次道别;一次次上车;又一次次下来。人越聚越多,要走的和送行的都是泪流满面。风声、哭声、马达声敲击着黑土地,敲击着我们的心……

火车的车厢里,竟然碰到了六个和我们一样回访北大荒的知青。别的车厢,别的车次呢?看来这“候鸟”的群体可不小。有多少知青在深情张望啊!

当年我们只有十六七岁。冰冷的寒冬、匮乏的食品、艰苦的劳作让人特别想家。有人等不到两年一次的探亲假,曾几次越狱般潜逃。没粮没水,没有庄稼树木的遮拦。茫茫荒野只有你一个人,顶着太阳在坑洼不平的大草甸子里徒步跋涉。被蚊子叮咬的浑身是包,满脸浮肿。草地无边无沿,老远就能望见一个移动的黑点。常常跑出几十里地,又被连里派出的人抓回去。出逃的人被统称为“逃兵。”要挨批判写检查。但回家的信念誓死不变,根本不想后果,没等消肿又跑了。为此脸上至今留下永远也洗不掉的一层黑斑。当年拼命往家跑,现在又急切地往回奔。

乡亲们挂出大条幅:“欢迎知青回家!”彼此相见,简直比回家还激动。尽管那儿留给我们许多苦涩,可你还是想她。饥饿和贫穷中长大的孩子依然会想母亲。

生命里有了北大荒的烙印。什么样的苦都能咽下。那种乐天知命的性格是用荒原的篝火和冰雪,煎熬出来的。如今年过花甲的我们,身体落下很多毛病。所带用品最多的就是药。生活好了,别人到国内外去旅游。可我们偏要携妻带子千里迢迢,在同一处往返徘徊。

青春的记忆,让荒芜的路不断扩展。情思未断的一代人,不停往返。这都是患了思乡病的“候鸟,”今生无药可治。过一段时间就会扇起翅膀,呼啦啦地飞向那魂牵梦绕的土地……

本栏编辑:白庐

【作者简介】

刘伟贤


刘伟贤,1952年出生,已退休。从小酷爱文学,却只读过小学。1969年去黑龙江兵团。79年返城后当过工人、售货员等,都与写作无关。文章曾在《人民文学》《北京日报》《北京晚报》等刊物发表。散文《本想说声对不起》获《中国青年报》三等奖,现为丰台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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