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叶老师的烦心事
叶老师的烦心事
袁福成||江苏
新学期尚未开学，叶老师就碰上了烦心的事。
自己的独生子果果今年小学已经毕业，将不得不升入施教区内的一所一般初中就读。该校总体办学质量平平，社会评价一般。
为提振学校信誉，该校背着教育局，悄悄在初一设了重点班，生源主要是本校教职工子女及部分校领导的关系户。对外虽秘而不宣，对内已路人皆知。教职工子女之外，谁能进重点班都由一把手于校长说了算。这个班最大特点就是师资配备好，班主任及任课老师都由该校各学科顶尖的教学骨干担任，并且从初一跟班到初三。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叶老师打听到施教区初中内设重点班的消息后又惊又怕。惊的是该校领导竟如此大胆，置教育行政部门的三令五申于不顾，在义务教育学段还私设重点班；怕的是如此一来，好教师大都集中在重点班，该校的普通班就真的更加“普通”了。划区进入一般中学已属无奈，若再进不了重点班，果果跟着自己在顶级实验小学读了六年岂不就白费了？况且，初中教育质量的好赖，直接关系到果果三年后能否升入重点高中，再过三年又直接关系到果果能否升入重点大学及顶尖专业，再过四年又关系到果果能否保送读研或留洋出国……十年时间如白驹过隙，仅弹指一挥间啊！越想越觉得，能否进入重点班，直接关系到果果的前途和命运，在利益攸关的重大抉择面前，千万马虎不得。否则，一失足将成千古恨，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平时，常听学生家长们说，绝不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叶老师还在心里嘀咕，这就是个典型的伪命题，每个孩子都有独特的遗传基因和不同的成长环境，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孩子，本身就存在着千差万别。当果果也面临上不了重点班就只能进入普通班的选择时，叶老师又觉得家长们说得确有道理，一着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对果果而言，又怎能让他输在中学阶段的起跑线上呢？
叶老师是市实验小学资深特级教师。在市实小任教，不仅师资力量雄厚、设施设备齐全，对外交流机会也多，特别有利于老师教学业务的成长和事业愿景的实现。而且，在没实行划区招生之前，能进市实小读书的，大都是有头脸人家的孩子。即便家长是打渔卖肉或摆摊卖菜的，但在他们背后站着的都是大权在握的市长、局长、科长们。在实小当老师，只要留心经营，还能建立起广泛、实用的人脉关系。
可叶老师颇有点书生之气，对有些老师利用家长的关系为个人办事谋利的行为不屑一顾。除了醉心于自己的教学业务钻研之外，并没有刻意结识多少“有用”的权贵家长。身为所教学科的特级教师，遇到果果想进重点班的这档子事，反而显得一筹莫展。
在过去，地道老百姓的孩子想挤进市实小读书，有的花费九牛二虎之力也难如愿。多数无能为力者只好认怂，只能让孩子进一般小学就读。而在有些手握重权的市长、局长、科长那里，打个电话或写个便条，进实小读书问题能立马得到解决。在平民百姓之中也有少数活得精明的，慢慢悟出了自己的生存之道。傍不了大款就傍“大官”，那怕是八杆子才能打着的权贵亲友，你就得厚着脸皮使劲往上贴，反正你也不可能有什么政治抱负或野心，也就是多花点时间、精力和体力，经常去沾亲带故的“大官”们家中帮帮小忙、干干粗活、做做家务，诸如扫地、擦窗、拖地、刷马桶、换煤气、照应老人孩子等，总之，但凡主人家不想干、不愿干、干不了的活计你不仅要主动干，而且要干得利索。还特别要坚持做到不能贪图蝇头小利，主人家的纸不拿一张，笔不取一支，水不喝一口，饭不吃一顿，钱分文不取，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说，不该传的事一件不传，不该看的人和事看见也要当没见着。久而久之，在“大官”们心中留下良好印象，你偶尔提出个儿子或孙子想上好学校、好班级的请求，一般都不会被拒绝。个人花点时间、体力、精力，吃点苦、受点累那怕受点委屈事小，儿孙进好学校、好班级读书的事大，自己生活在社会的底层的现实已无法改变，如果儿孙们能上理想的学校或班级，没准就有了“翻身”的希望，就能改变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家族的前途和命运。“大官”们想为你帮忙也十分容易，也就是打个电话或递张条子的事。愿望很快得以实现不说，还能为你省下请客、送礼的公关费用。学校知道你是某市长、局长或科长的亲友，经办人不仅不敢收受你送的礼品、礼金，还会对你格外要客气几分。他们看重的倒不是你自己，而是站在你背后那位手中握有权力的官员。希望你能在领导面前多为他们美言几句，以便为自己日后办事留条后路。平民百姓中尚有人能如此盘算，在实小的老师中，利用职务之便，广泛结交人脉关系的更是司空见惯。
叶老师遇到的烦心事，在有些精明的老师眼中，那根本就不是个事。想想也是，学校大都由一把手校长说了算，如果有孩子要在施教区初中上学，不少老师早就通过家长早早和于校长搭上了关系，你不认识于校长能认识教育局长也照样能解决问题，局长是校长的顶头上司，让局长和于校长招呼一声，孩子进重点班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可叶老师平时做人还真有些另类，平和中透着清高，低调中还有些矜持，通常情况下，从不轻易开口求人。但在事关儿子命运和前途的大事面前，继续平和、清高，果果就只能进普通班就读，继续低调和矜持，果果的未来之路就可能毁在自己手里。孩子进不了重点班，甚至还会被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自己这位特级教师是多么无能。端着架子、碍于面子就会害了儿子。与果果的前程和未来相比，架子、面子又算得了什么？我虽和局长、校长都不熟悉，但学校的陆校长平时就和他们打得火热，兴许他就能帮上这个忙。叶老师想到此觉得眼前一亮，于是一提气、一狠心、一跺脚，终于鼓足勇气，跨进了本校陆校长的办公室求援。
陆校长听罢叶老师一番求助的话语之后，微微一笑说：叶老师，这件事要是放在其它老师那里，可能就是小菜一碟，到你这个特级教师这里反倒成了难题。你在教学上，的确是业务尖子，但在人际交往方面，还真得学会入乡随俗啊！这么和你说吧，中国社会，就是特讲人情的社会，老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一人能得道、鸡犬都升天，一熟三分巧、熟人好办事等等，说的都是社会现实，我们都不是神仙，都得食人间烟火。平时人们常说情商比智商重要，什么叫情商？依我看，就是指能通晓和运用人情社会里的潜规则。正所谓处处留心皆学问，人情练达皆文章啊！实小这样的学校，家长中人脉资源丰厚，你如果在人际交往方面，也能像钻研教学业务那样多花点时间和精力，就不至于出现当下的尴尬。这绝不是对你的批评，仅仅是忠告和建议而已，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过了一会，陆校长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后继续说道：闲话少说，你也别再煞费苦心去疏通其它关系了，果果进重点班的事，就让我来试着帮你协调吧。
说罢，陆校长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学区初中于校长的手机：于校长，您好！先告诉您一个好消息，上次您说您孙子的出生日期比教育局规定的入学日期晚了一天，按规定就不能入我校一年级就读。后来在班子集体研究时我就提出，我们都是兄弟学校，大家应该相互关照，只要没有同类学生攀比，就悄悄将我校一年级学生入学年龄比原规定再放宽一天如何？没想到，我的提议获得班子成员一致通过。您孙子入我校一年级就读的问题已经顺利解决了。在向您报喜的同时，我也有件公事请您帮忙，我校资深特级教师叶老师的孩子果果想进你校初一的重点班，您得务必帮忙通融一下！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于校长的洪亮声音：老陆啊，我俩谁跟谁啊，您帮助我孙子顺利进入贵校一年级就读，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您既然开了尊口，即便有天大的困难，我赴汤蹈火也要设法帮你解决，尽管放心！
坐在一旁的叶老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自己心中思虑再三尚未找到解决途径的烦心事，经两位校长间的几分钟通话，三下五除二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叶老师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可叶老师的心情并未因此就轻松和高兴起来。
谢过陆校长，走在回家的路上，叶老师还在反复掂量，陆校长那一番语重心长的忠告和建议到底该听还是不听？自己已恪守多年的清高和矜持应该继续坚守还是就此放弃？传统的职业操守在老师和校长们心目中正渐行渐远，学校的校风、教风正在变得越来越现实到底是喜是忧？特爱钻研与思考的叶老师，估计又要一夜乃至数夜无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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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
袁福成，江苏建湖人，中共党员，公务人员（现已退休），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江苏省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追溯过往，怡情养性，格物致知。已有超百篇文学作品（散文、小说、随笔、杂文等）在各类报刊、杂志和文学平台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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