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产业链下职称论文的尴尬

文丨曾瑞

 

自从在杂志社工作以后，有不少人来找我发论文，或是咨询论文发表方面的事。他们一般都是老师，或是在读研究生。通过一番交流沟通，我发觉，很多人对怎么发论文缺乏深入了解，有些甚至丝毫不知。于是，就只能找代理，自然也就需要一笔代理费。这样，无形之中便承担了更多的费用。申报了项目的老师还好，反正有研究经费。对很多要自讨腰包的学生，可就是生生地花了冤枉钱。论文不发又不行。

跟一个网名叫大卫王的高中老师聊天，他吐苦水说，现在评个正高级的职称，职改办要求教师必须在国家级的刊物上至少发表三篇论文。他是教理科的，根本不善于写文章，问我能不能代写，言语之中带着无奈与尴尬。我很能理解。一个教理科的老师，写不出文章，并不意味着人家课上不好。但评职称必须要求发表论文。如果评不了职称，他说，你课上的再好，也不会加工资。这些年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评，也在犹豫要不要找人代写。他总觉得这样做不是很光彩。一个还有良知的教师，在面对现今的某些制度时，肯定都会遭受到类似的心灵拷问。今年，他在犹豫中还是决定找人代写，把文章发表出来，评个职称。于是，他就找上了我。我明明是在帮着他作弊，却由不得对他心生一种敬佩，也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教育部明文规定，研究生至少要在省级及其以上的学术刊物上，发表两篇论文，才能正常毕业。一些教师相对还好，对这块有一定地了解，也有一些人脉关系可走。有的教师，本人就是论文代理。利用业余时间，帮人家代写文章，或是代发文章，轻松简单，又能帮助人，也是一件好事。当然，他也能借此赚点钱。大部分学生对怎么发论文都比较迷茫，不知道发给谁，发了又怕被骗。武大的一个朋友推荐她的一个同学把论文发给我，还特地请我吃饭，搞得我很不好意思。其实，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面对朋友，我很难开口的就是钱的事。还好，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能接受版面费，一开口就问版面费多少。我也就可以坦言相告了。目前，很多人因为发论文要收版面费，而大叹中国学术界的腐败。其实，版面费在国外也有。这早已市场化，形成了产业链。学术界的腐败，完全不是因为版面费，而是因为那些拥有大量资源的人在胡作非为。

朋友推荐的那位女生在接到用稿通知后，就打电话来查稿，然后汇了版面费过来。但她总是担心，几次三番地问。我很理解。毕竟作为一个不怎么懂的人，花了几百块钱，免不了会担心。现在的骗子很多，有些所谓的代理正是看准作者不懂，便展开各种骗术。在他的花言巧语以及各种承诺之下，作者欣然掏了钱，结果呢，他就玩失踪，在人间蒸发了。不光代理有骗子，刊物也有。一个作者愤愤不平地告诉我，他发给了某某刊物，查稿后付了款，从此便音信杳无。不少人向我咨询怎么防骗。在当今这个骗子横行的时代，我也没什么好策略。不过，我也可以支几个小招。不管是和代理打交道，还是和刊物编辑打交道，多问几个为什么是很有必要的。如果是通过QQ聊天，你不妨先看看对方的资料。级别只有一颗星的，问问题又回答得含糊其辞的，你就应该注意了。一般的论文机构，都是月亮级别的，或是太阳级别的。骗子四处行骗，往往都会经常性地更换QQ号，不大可能混成月亮级，更别说太阳级了。骗子肯定不会暴露真实身份。在聊之前，你先看看对方资料的公司地址，回答不相符的，你也应该注意了。再就是，你让对方把刊号发过来。ISSN是国际刊号。国外对期刊杂志管得不是太严，只要去注册就能弄到刊号。关键是看国内刊号。像我做的《读书文摘》和《速读》，国内刊号都是以CN开头的，业界习惯称之为CN类刊物。然后，你拿着刊号再去对方说的网站上查。比如，对方说能上知网，你就去知网上查，看有没有这份刊物。骗子再牛，他可以牛到躲开新闻出版总署自办一个刊号，绝对牛不到能把假刊放到知网上去。这一招，管用率可以说是百分之百。

我目前做的刊物是省级的。有的人找到我，需要发国家级的，我也会尽量帮忙。其实，就刊物的实质而言，国家级与省级的划分，并不意味着国家级的就比省级的更权威。新闻出版总署是这样解释的：“凡获得国内统一刊号的期刊，均为正式出版物。新闻出版总署从未就学术水平的高低为这些期刊划分过级别，仅从出版管理的角度，按照期刊主管单位的不同将期刊分成中央期刊和地方期刊，这样划分是为了按照期刊主管单位的不同对期刊实施有效的行政管理。有的期刊在封面上刊载'国家一级期刊’等字样，不是新闻出版总署组织评选出来的， 并非政府行为。”这种以级别论权威的做法，完全是人为的，以此来牟取更多的利益。这可以算是目前学术腐败的一种。武大那位朋友的同学没在我做的刊物上看到“省级”的字样，就担心刊物究竟是不是省级的。有些刊物做得太久，根本不需要用这等字样来吸引人。当作者拿到这样一份刊物，怎么来判断级别呢？你就翻开封面，去扉页上看看主管单位。像我做的《读书文摘》是由湖北省出版工作者协会主管的。看到主管单位是“湖北省出版工作者协会”，你尽可以放心，一定是省级的了。由于人为原因，那位高中教师要评职称，就必须去国家级的刊物上发论文。武大的研究生朋友也告诉我，在核心上发一篇论文可以记15分的学分，在省级上发的只有5分，在一般刊物上发的更少到只有3分了。这是制度。面对这种制度，很多人都表示无奈，也有人痛恨。不管怎样，你要为自己奔一个理想的前程，就得按规矩办事。

大学老师几乎都需要发核心，有的研究生也想发核心。核心的版面费当然很高。像属于北大核心的《电影文学》，5000字符一个版面，就需要八九千。目前，国内有七大核心期刊。一是“北大核心”：北京大学图书馆“中文核心期刊”，也就是北京大学图书馆与北京高校图书馆期刊工作研究会联合编辑出版的《中文核心期刊要目总览》，该刊以往每四年修订一次，从2011年起改为每三年修订一次，目前是2011版。二是“南大核心”：南京大学“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来源期刊”。三是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中国科技论文统计源期刊”（又称“中国科技核心期刊”）。四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文献信息中心“中国人文社会科学核心期刊”。五是中国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中国科学引文数据库（CSCD）来源期刊”。六是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学报学会“中国人文社科学报核心期刊。七是万方数据股份有限公司的“中国核心期刊遴选数据库”。但各单位对中文核心认定标准不一样，应以自己单位的规定为准。一般以北京大学为准，也就是以《中文核心期刊要目总览》为准来确定核心期刊。可见，位于首善之区的北大，因为在中央，也就成为学术界的老大了。

其实，南大核心（CSSCI)也是很牛的。CSSCI这名目来自于SSCI，而SSCI直接脱胎于SCI。SCI和SSCI都是美国的核心，也可以说是整个世界的核心。目前，在国际科学界，如何正确评价基础科学研究成果已经引起越来越广泛的关注。而被SCI、SSCI收录的科技论文的多寡则被看作衡量一个国家的基础科学研究水平、科技实力和科技论文水平高低的重要评价指标。SCI 是由美国科学信息研究所创建的，收录文献的作者、题目、源期刊、摘要、关键词，不仅可以从文献引证的角度评估文章的学术价值，还可以迅速方便地组建研究课题的参考文献网络。SCI创刊于1961年，经过50多年的发展完善，已经从开始时单一的印刷型发展成为功能强大的电子化、集成化、网络化的大型多学科、综合性检索系统。SSCI 即社会科学引文索引，属于SCI的姊妹篇，也是由美国科学信息研究所创建，是目前世界上可以用来对不同国家和地区的社会科学论文的数量进行统计分析的大型检索工具。CSSCI 是由南京大学研制成功的“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是国家、教育部重点研究项目。教育部已将CSSCI数据作为全国高校机构与基地评估、成果评奖、项目立项、人才培养等方面的重要考核指标。CSSCI数据库已被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武汉大学、吉林大学、山东大学、南京大学等100多个单位购买使用，并将CSSCI作为地区、机构、学术、学科、职称、项目、成果评价与评审的重要依据。看看吧，足见南大核心有多牛了吧。

目前，我做的是省级刊物，若有人想发国家级的，想发核心的，只要找到我，我都可以帮忙。前几天一个朋友Q我，他想发核心，问我价钱。我说了。他久久不语，半晌来一句，找你们发果然要贵。这话说得我不好回答。这个世界没有免费的午餐，人人都知道。我有认识的人帮你发一篇核心，你能评职称升官加薪，就不允许我也多少赚一点么？作为朋友，你宁愿让钱叫别人赚走，也不让我赚么？凭心而论，我根本不是为了那点钱，不过是因为认识几个当编辑的朋友，给需要发论文而又不知该如何发的人指个路而已。有朋友需要我指这个路的，我根本就是免费行个方便。一个在我的母校读研的朋友说，她在《小品文选刊》发一篇论文，3000多字，就花了700块。如果她找我，发在《读书文摘》上，同样上知网，同样是省级，完全能省掉400块。她叹息说，你怎么不早联系我呢？之前，我很少联系朋友，总是顾及到人家会多想，以为我想从中获利。作为社内编辑，我完全是按社内直收价，对任何人都一样，不管是作者，还是代理。你若发给代理，代理肯定会按社内直收价相应提高。

读大学时，院里有个讲师很有才华，为人超然又愤青。他痛恨中国目前的学术腐败，所以他就干脆不写论文。我挺佩服他，又觉得他太迂腐。既然学术界这么腐败，一个自认为有能力的人，就应该站出来通过自己的行动，来阻止学术的继续沉沦，而不是站在一旁痛骂。当初我这么想，如今还是这么想。在社会上摸滚打爬了这么些年，我又深深的明白到，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微弱，不足以纠正一个时代的步划。但一个只是站在一旁痛骂学术腐败的人，他采取作壁上观的心态，以此来与这个时代划清界限，他不光浪费了自己的才华，也免不了将被这个时代所淘汰。很多人或许根本不懂学术，为了评职称而不得已发的论文，都是花钱找人代写的，那又如何？你不这么做，总有人会做。他做了，花一笔小小的经费，就能升职，就能加薪，你会怎么想？有些人不是没有教书的能力，只是没有写文章的能力。国家要求评职称必须发表论文，他花钱代写代发，也是合情合理。既然整个制度已经不正常，我们也就没必要时时刻刻要求自己必须正常。

2014年 写于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