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鞋好不好脚知道(外一篇)


  无大为的幸福生活

——《百花园》2013.3

无大为的幸福生活是从和心爱的女人一起生活开始的。当然了,我说的是2026年的事。
    春天里,未央湖的水碧绿碧绿的,阿房宫的细柳次第抽出嫩黄嫩黄的丝条。那些从秦岭深处赶来的黑色燕子,亮起锋利的剪刀,穿梭在绿云织就的布里。金色的阳光在湖面上,柳枝上眨着眼,欢笑着,跳跃着。
    无大为的心情也象这2026年春天的阳光一样明媚,一样灿烂。无大为阳光一样的心情是女人带给他的。女人和燕子一起来到他的身边,女人冲破了四十年时光结成的网走到他的生活里。无大为喜极而泣,握了女人的手,竟没有了一句话。无大为拥了女人入怀,喃喃地说,这不是梦吧?
    无大为的幸福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无大为的幸福生活是从一杯牛奶,两只鸡蛋开始的。
    那天早上,无大为睁开眼,暖暖的阳光已从落地玻璃窗金色的窗帘的缝隙溜进来,在他的床前欢快地跳着舞。那么灵动,那么美妙。无大为听女人说“睡醒了?”时,女人已款款地站在他的床前,女人的细藕一样的手抚摸着他的脸。无大为的眼窝就热热的,潮潮的。无大为嗽洗毕,饭桌上就放好了两杯牛奶,牛奶的气息弥漫了整个房间,淡淡的,香香的。女人在无大为的面前的托盘里放了两个煮熟的茶叶蛋,就坐在了无大为的对面,左手握了杯子,轻轻吮着,一双眼睛就在无大为的脸上、身上抚着,抚着抚着就浅浅地笑了。
    听着女人在厨房冲洗杯子的声音,无大为的心里被幸福塞得满满的。
    沐浴着2026年春日的阳光,无大为和女人漫步在莲湖公园。湖还是那个湖,树还是那棵树,只是湖水更绿了,老槐树躯干更粗了。不变的是老槐树身下那块坐了千人、万人的石凳。无大为和女人相视一笑,就又坐了上去,两人就又不约而同的想起1985年那个后来报纸上说是那个夏天最热的一天。
   “真快!四十年了!”
   “是吗?一眨眼,好像还是昨天一样。”
    就这样,在2026年的春天的时光中,无大为和女人坐在莲湖边的老槐树下的石凳上,看着湖边不时走过、手拉手的情侣,看着不远处草坪上那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和一个男孩嬉戏,看着湖面上来来往往的游船。无大为幸福地笑了,从心里笑到了脸上。
    秋天来了,燕子开始往南飞。秦岭深处那些柿子呀,枣啊都红了,漫山遍野的红。像国画大师浓墨重彩,用如椽之笔画上去的。热烈的呈现出一种成熟之美。
    无大为平生第一次和女人踏上了这梦寐以求的土地。
    山水如画,走入画里的人,像那些成熟的板栗呀、柿子呀、枣呀,老是老了,却也透出成熟的美来。女人的手总在无大为的手心里攥着,无大为的臂膀总在女人的臂弯里挽着。他们拾级而上,踏了九百九十九级台阶,爬上了燕子山,登上了云燕楼,望着脚下穿城而过的砚川河,无大为幸福地笑了,无大为冲女人说:“做梦吧?”
    女人说:“做梦吧!”
    女人就把目光向燕子山西边莽莽苍苍的群山望去,那连绵不断的山,那愈来愈远的云,女人整整望了四十年啊!
    无大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握了那只握了四十年的磁化茶杯,看着电视节目,心里就暖暖的。这杯子里的水是女人亲手倒的,馨香的茶是女人亲手沏的。亲手沏茶的女人就坐在吴大为的身边。无大为的右手捉了女人的左手,两只手就放在无大为的膝盖上,无大为的膝盖热热的。无大为又一次幸福地笑了。
    无大为最喜欢听女人在厨房收拾碗筷的声音,那是一种真实、一种优越、一种感慨。在这种杯、盘、碗、盏地撞击声中,无大为找到了一种家的感觉。
    无大为激动的要哭。
    坐在电脑前,女人喜欢说:“你上网,我看。”
    无大为说:“又在找那种感觉?”
    女人说:“那种感觉真好!”
    无大为就这样幸福地生活着。一杯牛奶,两个鸡蛋,踏着九百九十九级台阶登上云燕楼,在女人收拾碗筷的声响中陶醉着,一杯热茶,一部电视剧,身边一个心仪的女人。
    无大为幸福生活中唯一的不幸福是,无大为知道,他和女人百年之后是不会在一起的。但幸福生活中的吴大为已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说,我其实已经很幸福了。

居无所

收到梅子短信的时候,是金色的七月,七月的早晨,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水气。秦歌的心跳急剧加速。那条短信很短——我坐在去华阳的长途汽车上。很平淡的一句话,让秦歌的心海波涛汹涌。秦歌打梅子的手机——真的吗?

整个早上,秦歌的心都通通跳着,做事心不在焉。秦歌给梅子的短信中说,在哪儿下车,在哪儿登记旅社,就是没说在哪儿接她。梅子回信说,你忙你的吧,我就是想来你住的地方看看。秦歌好感动,这世界上理解他的人恐怕只有梅子一个人了。

梅子真的没有为难秦歌,她知道他有妻子,有女儿,周围有多少双世俗的眼睛。梅子站在秦歌的房子外,远远的看着秦歌的房子,她甚至看了秦歌坐在藤椅上看书,看到了秦歌的妻子在忙着做生意。梅子有刹那间的冲动,她想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她想对着秦歌高喊——秦歌,我来了!但梅子终于没有做,也没有喊。梅子的嘴唇咬出了血红的牙印。

梅子徜徉在砚川河畔,手抚汉白玉栏杆,看着橡皮大坝里绿油油的水,望着对面燕子山上的绿树白云,梅子的心就暖暖的。多少年了,在梦里,在心里,她来过这儿多少次啊?可那总是飘飘忽忽的。现在,她是真真切切地站在这儿了。漫无目的地穿行在这陕南小县城的街道上,梅子走着走着,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涌出来——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要来?秦歌、秦歌,你能读懂我的心吗?

秦歌直到晚上才抽开身给梅子打了个电话——梅子,委屈你了!明天早上我陪你爬山!那是他们在QQ上一直聊的话题。秦歌在QQ上把他的山、他的水、他的县城描写的是真正的“世外桃源”,让生在大城市,长在大城市的梅子看的一愣一愣的。秦歌和梅子是二十年的老朋友了。二十年前,秦歌才十八岁,在那个后来报纸上说是这个城市历史上最热的夏天,秦歌和梅子相遇了。他们爱的死去活来,鸿雁传书三载,到了最后,还是没有走进婚姻的殿堂。这一段情成了他们心中永远的痛。

燕子山生态园是华阳县刚刚建成的休闲公园。在绿树婆娑的山腰有片石铺就的台阶曲径通到山顶。山顶广场上有座云燕楼,雕梁画栋,直上云霄。广场周围是汉白玉狮子头栏杆。秦歌陪着梅子爬山,陪着梅子站在汉白玉栏杆旁,远眺山下砚川河畔华阳县城的繁华,看满山的柏树、松树、槐树的绿,看广场周围那些刻意栽的花儿的红。梅子陶醉了。梅子不知不觉得就靠在了秦歌宽厚的胸怀。梅子的眼睛微微闭着,喃喃得说,我这不是做梦吧?我这不是做梦吧?秦歌用手臂搂了梅子颤抖的背,说,不是梦,我要给你留下永远的纪念。秦歌就拉了梅子来到云燕楼下,让她站在格子门窗,门两边有一幅对联,上联是,欲揽华阳胜景,下联是,须登云燕高楼。秦歌说,梅子,站好了,我要给你留个影。这个影就存在了梅子的手机里。

从云燕楼下来,秦歌和梅子走在乡间不足一尺宽的土路上,两边长着高高的苞谷。从这条小路上走下去,就到了华阳县另一个新修的休闲场所——仓颉园。仓颉园是为了纪念汉字始祖仓颉在华阳造字而建的。大殿、偏殿都建的古朴雄浑。大殿后是类似于衣冠冢的小山,小山上新植了常绿的松柏。在太极广场、在雨竹轩、在聚仙石,秦歌和梅子都留下了依依不舍的身影。草坪里,花圃中,绿叶红花间,是错落有致安放的文化石。在那一个个文化石上,有仓颉依鸟迹兽蹄造的字和与此相对应的现代汉字。梅子就一个一个的去看,一个一个的去念。

眼看着就要走出仓颉园的大门了,梅子忽然拽了秦歌的手臂,看,那丛竹林里也有文化石的。我们再看看。秦歌就和梅子走过去。这是三个原生态的石头,一个像狮子卧着,一个如绵羊蹲着,还有一个馒头一样白的石头像神仙随意丢在那儿。每个石头上刀刻斧凿了两个字,能认识的只有一个。梅子轻轻念道:“所——无——居——什么意思吗?语句不通!”

“不对!应该是'居——无——所——’”

秦歌话刚说完,就感觉到梅子搂在他腰上的胳膊哆嗦了一下。再看梅子,她的脸傻白傻白。梅子搂在秦歌腰上的手臂滑下来、滑下来……

秦歌和梅子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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