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谈联话】浅探对联平仄和音律 108
分咏诗钟的写作多姿多采。常见的作品,粗略划分,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种写法,现举例简介。
一、直述法
《凉棚·申报》分咏 作者张之洞。见于易顺鼎《诗钟说梦》(1913年版)
阴阳舒卷长绳里
欧亚纵横乱纸中
这是用白描笔法抓住题目中事物的特征写成的。旧时凉棚是遮盖在院中按天气阴晴用长绳舒卷顶一的。《申报》是中国第一份报导世界新闻的现代报纸。作者抓住二者的特点,用上“阴阳”、“欧亚”这样的大字眼,写成工整的对仗,以游戏姿态在毫不相干的两个事物中找到联系,有“对”,有“联”成为佳作。所用的是传统文学中“夸张”的修辞技巧。
《西湖·菊》分咏 作者吴味雪。见于杨文继《七竹折枝摭谈》(1994年版)
大梦山前流水碧
重阳节后落英黄
用白描笔法抓住题中事物的地域、节令特征写成。大梦山是福州西湖旁的山,此作像是即景即时写出的诗联,对仗工整而自然。
二、推述法
《除夕·新嫁娘》分咏 作者他他拉·志润。见于《榆社诗钟》(1890年版)
一岁光阴今夜尽
十分春意昨宵知
此作也是用白描笔法写成。由于题目中要求写的事物稍微抽象,因而按事理推述。“一岁光阴”和“十分春意”都是偏正结构的词组,是精美的宽对。
《风筝·井》分咏 作者秦云。见于《百衲琴》诗钟集(1886年成书)
吹嘘便得三霄路
坐守徒窥一角天
按情理推述出题中事物,并另含寓意。上联是白描写法,“吹嘘”和“三霄”都语意双关;下联化用了“坐井观天”的成语。“吹虚”对“坐守”,“三霄”对“一角”都是宽对,却鲜明地写出人们的行为不同,命运迥异,是精美的宽对。
三、用比喻切题法
《船·胎衣》分咏 原作者纪慧庵作于鹊华行馆钟聚(1864年)经赵国华修改而成。笔者见于吴恭亨《对联话》(1921年版)
帆如秋叶来天上
人似春蚕卧茧中
此作用上两种比喻。先是“借喻”,以“帆”代船,以“人”代胎儿。然后全句用明喻。“帆”和“人”是此比喻句的主体,“如”和“似”是“喻词”。“秋叶”和“春蚕”是用来比喻“帆” 和“人”的,是比喻的“喻体”在比喻修辞中起主要作用。“来天上”和“卧茧中”是进一步修饰、说明“喻体”的。现在有的修辞学学者称之为“喻释”。在诗钟的写作中,“喻释”很重要。此作把比喻句的这些成分逐一对应下来显得很和顺。作品的灵气所在是以“秋叶”对“春蚕”。以“秋叶”比喻船,把上联写得很生动,意境高远。以“春蚕”喻人,把本来很难写的“胎衣”很文雅地表现出来。诗钟作品用比喻,多半是为了便于切题咏作。
四、化用典故、名句法
在诗文写作中用典应该说是一种比喻修辞的方法。在分咏体写作中使用知名的典故、名句、成语、熟语主要是为了便于切题咏作。使用名句、成语、熟语有时是起修辞作用,更多的情况是借用其中字词以便靠近题目写作。
《项羽·二乔》分咏 作者陈莪,见于《燕山钟韵》第二期(1999年)
铜雀台中芳迹渺
乌江岸畔霸图空
化用两个人们熟悉的典故写成。“乌江”是两个字的专有名词,加上一个“岸”字用来对“铜雀台”,是一个变通写法,读起来很顺适,我看可以接受这样的宽对。“芳迹”与“ 霸图”相对,做到虚实相当。关键在于选用“迹”、“图”二字。福建钟友最擅长这种功夫。
《香港·老虎》分咏 作者吴寿松。录自1997年北京诗钟咏作
赤日重光干诺道
威风尽扫景阳岗
用武松打虎的典故写出下联,切合题目达到不可移易的程度。“赤日重光”与“威风尽扫”自然成对,有如天成。“干诺道”是香港的一条知名街道名称。
《无酒·石崇》分咏,作者张伯驹。见于《春游社琐谈》(1998年版)
纵使有花兼有月
只能谋富不谋身
集李商隐和吕岩的诗句,上联的切题,引而不发,让读者自己认同。下联完全切合石崇的身世。集句是凑合前人的诗句,往往是两联之间关联不够。此作上下联句式一致,相对的词和字,结构和词性相同,两句的句意也都有表示某种不完美的感觉,也算有相近之处。
《帆·杜牧》分咏 作者易顺鼎。见于《吴社诗钟》(1886年成书)
三千殿脚春风锦
廿四桥头夜月箫
上联写锦帆,用隋火易帝开运河用妙龄少女为行船拉纟牵的典故(史称殿脚女)。下联化用杜牧咏扬州的名作《寄韩绰》诗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写成的。此作切题很勉强,重在“殿脚”、“桥头”等逐字相对,借以拉近两句关系,以此种游戏笔墨取乐。以前诗钟写作中有这样的一派,仅举此为例。
《云·雨》分咏 作者吴爝光。见于《燕山钟韵》第十九期(2003年)
无心出岫成苍狗
有意随风润绿苗
咏作《云·雨》,很多作者化用陶渊明的“云出岫而无心”和杜甫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但此作写得最洗练。以“出岫”与“随风”相对,加上前后的衬托,不但咏出主题并且如表心志。
《台灯·猪》分咏 作者冯再兴。见于《诗钟报》第四期(1995年)
插葱自古强装象
伏案如今胜聚萤
此作是引歇后语和典故写成的。“猪鼻子插葱——装象”是讽剌好装模作势的人。下联用了古人囊萤读书的故事。
以此作为例,可以看到在诗钟写作中用典有两种情况。一种与一般诗文的用典相同,所起的是比喻修辞的作用。如以囊萤夜读比喻在台灯下伏案读书。另一种是为了便于切题咏作,引“猪鼻子插葱”的歇后语,只是为了切合题目中的“猪”字。这是一种独特的用典方法,常见于诗钟和谜语的写作。
(摘自《燕山钟韵》 作者:王鹤龄)
联作四弊
对联创作,看似短小容易,实非如此,亦需反复推敲,力求精准也。观近年征联及各论坛联作,常见有隔、重、俗、造四弊。要提高对联质量,此四弊非除不可。
弊之一:隔
隔即不联,上联与下联、上下联各自的内容之间,所述事物互不相关,缺乏必然的联系,貌合而神离,似对而实隔。如婚联:“克勤克俭偕白头;晚婚晚育惜青春。”“克勤克俭”与“偕白头”之间并无必然的联系,而“克勤克俭”与“晚婚晚育”相对,也无浑然一体的结合。再如“一劳永逸长生乐;万象回春大地新。”平仄、对仗尚可,但上下联孤立存在,难以表述完整主题,实难称之为联。曾记数年前一次征联,有联上联乃“亚运会……”;下联为“共青团……”(具体记不清了),内容相隔千里,却登榜首之位,当时曾戏称之为“政治对联”。
所谓对联,应既对又联。对,即内容、形式的对仗,联,即照映、贯通、呼应也。上下联应双矢一的,殊途同归。只顾形式之对,不管内容之联,难称曰对联,更非佳联。上下联之间、上下联各元素之间,非简单相加,而应互相依存、彼此制约、共同作用,形成一和谐、完美之整体。
古人律诗中之流水对,常为难得之佳联,即因其一气呵成,畅而不隔,如行云流水,妙韵天成也。如白居易之“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王维之“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陆游之“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均属佳制。
隔是思维紊乱之表现,隔乃胡拼乱凑之结果。欲制佳联先除隔,不隔方可出佳联。
弊之二:重
重,即重复之意,乃上下联内容重复,或上下联各元素内容重复,旧称“合掌”。此类联例举不胜举。如“神州大地美如画;祖国河山灿若霞”,“争做长征突击手;勇当四化带头人”,“凭汗水兴财家家富;靠劳动致富户户欢”,“双性有缘方结好;双方如意始联姻”等等,均属重复之列。重复,与对而不联之“隔”恰恰相反,乃联而不对也。这种对仅是文字形式上的词性相对,其内容实为一物,不是相对,而是雷同。从信息论观点看,上下联所提供之信息只有一个,即1+1=1;从系统论观点看,全联乃内容单薄之单因此而已;从哲学观点看,违反对立统一之规律;从艺术角度看,内容贫乏、单调、枯燥、呆板。
我国向有“正对为劣,反对为优”之说,正是因为正对内容多为并列关系,上下联内容相似、相近或相关,把握不准,则易出现“合掌”之弊。反对则多从事物的不同方面加以描画,在内容构成上有转折(变换)关系、目的关系,上下联体现一个事物的正反两面性,如“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等等,上下联内容互相映衬,形成对照,犹如二珠合璧,相得益彰,使楹联具有强烈艺术效果,给人以深刻印象。流水对以自然浑成取胜,反对则以阴阳互补称雄。
弊之三:俗
俗,即俗气。众所周知,艺术的生命力在于创新,富有新意,言人之欲言,言人之不能言,切忌人云亦云,老生常谈。纵观今日之联坛,特别是在网络对联创作中,缺乏创新,翻抄旧联的问题却日益突出。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在创作手法上重技巧,轻意境,往往容易落入俗套。对联是一门古老、通俗的艺术,在长时间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众多的制联技巧,对此有人称之为修辞手法,有的称之为联格。这些修辞手法,是长时间积累沉淀的结果,自有其生存发展的道理。但在网络对联创作中,却难以见到百花齐放的局面,大多数联友似乎更喜欢某些联格。于是乎,我们在许多对联论坛上,看到的都是析字联、双关联、偏旁联之类,最近词牌联又成为一些联友的喜好。这些表现手法已到了泛滥成俗、惹人生厌的地步,什么“山石岩”、“白水泉”、“女子好”、“江河湖海”、“杨柳松柏”,随处可见。类似的对联不是不能作,但到了滥的地步,只能说许多联友还停留在模仿的阶段,看似创新,实则是古人联作的翻版。
二是在联语内容上套用古语,落入俗套。其中尤以春联创作为最,俗套的对联比比皆是。什么“春回大地百花争艳,福满神州万象更新”呀,“风调雨顺年年好,国泰民安处处春”呀,“爆竹声声辞旧岁,梅花点点迎新春”呀,简直使人望而生厌,俗不可耐。如果这些对联出现在联书中,出现在一些专题网站的集合中尚属正常,因为他们兼有保存资料的功能,但在许多征联活动中却屡屡出现类似的问题,就不正常了。去年某报刊出的近百副马年对联中,有近半数含有“万马奔腾”、“马到成功”的词语。时代在前进,艺术在更新,如果总是老调重弹,对联创作还谈的上什么发展?韩愈当年提出的“惟陈言之务去”的文学主张,对于今天的对联创作仍不失其现实意义。对于这种求量不求质,求快不求新的粗制滥造问题,联友们勿须自警。
弊之四:造
造,即生编硬造,矫揉造作。有雕琢之态,无自然之美。对联,作为一种传统的、大众的文学形态,与其它文学形式(特别是诗词)一样,要追求真情实感、通俗自然。在文学创造中,古人历来有两种美感追求,即“错采镂金”之美和“芙蓉出水”之美,并且认为后者是更高的但又难以企及的境界。“芙蓉出水”之美追求的是平淡、自然、单纯、质朴,李白论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谢榛说的更明确:“自然妙者为上,精工者次之”。但在目前的对联创作中,许多联友却恰恰抛弃了“芙蓉出水”,而过度追求“错采镂金”,结果是“弃玉雕石”。
造之表现有许多,比如无意境,许多联友的对联纯粹为对而对,为联而联,像“冰比冰水冰,魔更魔鬼魔”之类,读过之后不知道从中得到了什么,学到了什么。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开宗明义:“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诗词创作如此,对联创伤亦如此。无真情、无境界,闭门造车之作也。
再如“造雷”,似乎成了对联创作特别是网络对联的一种“时尚”,每一个论坛似乎都见到类似对联的身影:“今世进士,尽是近视”,甚至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且先不说此上联八字中有七字仄声,仅就其内容而言,实在也是违反常理的“编造”之作。明月曾戏称此联易对,当对以“近视尽是今世进士”也。这种对联,从根本上来说,反映的是一种病态,即从所谓的别人“中雷”中追求一种满足。此乃联之大忌也。类似的如“皮背心”、“古文故人做”、“李姐理解礼节”、“李白、李太白、李太太白、李太太太白”等,皆为刻意“造雷”之作也。“雷”非不能造,妙在“自然天成”也,如“李白居,易安居”,人名镶嵌自然,不失为“雷”中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