髡残说“佛不是闲汉”,世间只因闲汉太多太多,以致家不治
《画人传》~第278篇
文/卢秀辉
髡残(1612-1692),清画家。本姓刘,出家为僧后名髡残,字介丘,号石溪、白秃、石道人、石溪道人,残道者、电住道人。湖广武陵(今湖南常德)人。
髡残出生时,他的母亲梦到一个和尚踏进她的房间。髡残年岁稍长时,知道了这个故事,他就认定自己前身是僧,就常想着出家了此心愿。少年时的髡残,一边读经、求举业,一边又喜谈佛论道、习字作画。当时,乡里有一儒生,名龙半庵,也是一个潜心修禅之人,见髡残年纪轻轻就对佛道有着浓厚的兴趣,感到很惊讶,就与他成了忘年交。髡残有《古意》一首,诗云:
瘗琴峨眉巅,知音何寥寥。
埋骨易水旁,侠士魂难招。
物性不可违,岂必漆与胶。
常恨士不遇,白首空萧骚。
明崇祯三年(1630),髡残十九岁时,父母命他成婚,他却坚绝不从,“有来议婚者,师大骂绝之”,用现在的话来说,性取向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并因此引起了激烈的叛逆,从此,髡残就放弃了举子业,他的性格在此已初露端倪。髡残有心于佛,然而被家庭所困,难以脱离,一直居家念佛。
崇祯十一年(1638年),髡残时年二十七岁,某天,髡残的弟弟为他置办了一条毡巾御寒,髡残取戴于首,临镜反复照之,突然,他放声大哭不止,举剪碎毡巾,并剪其发,“血流被面,长跪父床前,谢不孝罪。父知其志坚,且业已,遂听从之。龙先生闻之大喜,曰:'此大寸夫事,不可小就。’教今看话头,有省益,今游江南参学。”髡残出门而去,“投龙三三(即龙半庵)家庵中”。
龙半庵建议髡残云游四方,广其见识,增其学问,修其悟道,髡残听从了他的建议,云游到了南京。髡残在南京遇一老僧,俩人经交流,其出家的本末及心路历程,居然几无异处。老僧乃告知髡残,他已得云栖大师的剃度,然大师已逝,髡残因此请了云栖大师的遗像,供之以室,拈香礼拜为师。那老僧替师授徒,给髡残取名智果。髡残回到湖南后,就居住在桃源余仙溪上,在龙半庵的督导下苦心参悟禅理。他有《重寓松涛庵》一首,诗云:
荻花袅袅隔村烟,
秋水柴门半暮天。
何意我来重话旧,
叶舟横渡雁声前。
崇祯十七年甲申(1644),明亡后,清兵大举南下,南明重臣何腾蛟抵御清军,髡残也参与其中。随何腾蛟退至广西,守全州。参加了1648年的大反攻,收复了湖南大部,直至兵败,髡残隐匿在桃源避兵祸,在山中历尽艰险。清顺治十一年(1654),髡残四十三岁,他再次云游南京,先后住在城南大报恩寺、栖霞寺及天龙古院,而在牛首祖堂山幽栖寺时间最长,共十余年直至寿终。髡残的衣钵受于浪杖人(即觉浪),他是南京大报恩寺和栖霞寺的住持,浪杖人对他很是器重,报恩寺正校刊《大藏经》成立藏社,由松影上人主持,髡残和庐山僧道韶雪藏等人就在藏社中担任校刊,后因松影上人去楚,髡残遂代领其事。
髡残在南京期间,与熊开元为善,俩人既是同乡,又性情相投,遂成为好友。熊开元是明天启乙丑(1625)进士,秉性刚直,崇祯年间,惨遭廷杖,几乎被杀死在狱中,后来遣戍杭州。 公元 1645年,南明福王在南京即位,召熊开元出任原官,他以丁母忧不赴。唐王时接连提拔他为随征东阁大学士,乞假归。
熊开元第一次邀朋友一起去游钟山,唯独髡残不肯去。等到熊开元回来,髡残问他:“你们今天在孝陵是怎样行礼的?”熊开元随口答道:“吾何须行礼?佛之道,君父拜之,于君父不拜。”髡残大怒,叱骂之声不肯停口。直至第二天,能开元来向髡残谢罪,髡残说道:“你必向我认错,你还要去孝陵磕几个头,忏悔一下。”髡残对朋友发怒,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亡明之耻是最大的隐痛,他无时无刻不记着自已是大明的后代。他在《报恩寺图》上的题跋,可见他的心态:“石秃曰:佛不是闲汉,乃至菩萨、圣帝、明王、老、庄、孔子,亦不是闲汉。世间只因闲汉太多太多,以致家不治,国不治,丛林不治。《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盖因是个有用底东西,把来龌龌龊龊自送灭了,岂不自暴弃哉?”他身体孱弱多病,却先后13 次赴南、北二京拜谒明皇陵。他不但自己始终以大明遗民身份自居,而且要求朋友也要这样。所以,他说:“佛不是闲汉”。
髡残在南京时,除了与佛门弟子往来外,也与顾炎武、钱谦益、张怡等人往来,互以诗文酬唱。而他的画学,此时也已有相当的造诣,自成一家,受到周亮工、龚贤、陈舒、程正揆等人的推崇,使得他在当时南京的佛教界和文艺界都有很高的地位。他的朋友中,最相投契的要数程正揆。程正揆入清后,在清顺治十四年(1657年)被罢官,次年回到南京居住。报恩寺主持末公正募捐修葺该寺,程正揆为最大的施主并参与了组织募捐活动。而当时髡残正驻锡于大报恩寺,参与校刻大藏经,遂与程正揆颇相交。程正揆别号清溪道人、青溪老人、青溪旧史,髡残字石溪,被时人尊称为“二溪。”程正揆长髡残8岁,又为湖广同乡,因此,“二溪”相见恨晚,便成为知交。
程正揆在南京,与髡残常在一起,“二溪”或合作,或互相在画上题诗题跋,以此为乐。髡残为僧人,僧人本就有颓废之心,加上髡残身有痼疾,常常疼痛难忍,更疏于一切。而和程正揆的相识、相交、相知,激发了髡残绘画创作的热情,使其画作陡增,画技大进。髡残每成好画,就赠送给程正揆,传世髡残的画作中,题赠给程正揆的最为精美。程正揆和髡残一起讨论六法问题,一个长于儒理,一个善于谈禅,他们以不同的角度阐述自己对中国画的认识。
中国画的问题首先是一个哲学问题,能在画史上留下影响力的,基本都有一个很清晰的哲学理念。程正揆和髡残,一个以儒家之眼光,一个以释家为心解,他们或以儒解画,或借画谈禅,常常是妙趣横生。儒理、禅机、画趣相撞击,迸发出思想的火花,有了彼此成全的良好机遇。髡残曾说:“书家之折钗股、屋漏痕、锥画沙、印印泥、飞鸟出林、惊蛇入草、银钩响尾,同是一笔,与画家皴法同是一关纽,观者雷同赏之,是安知世所论有不传之妙耶?”程正揆答道:“饶舌,饶舌!”
髡残认为,中国画的机妙只在于书家笔、画家笔,同是一笔,如同皴法,高下立现。高手寓书家笔于画中,俗手乃是画家笔。外行看到的都是一笔,其实大不尽然,这是真正画家的不传之妙。程正揆怪髡残:“你的话太多了,怎么能把秘技说出去呢?”
髡残研究禅学时,曾几次坐关,锁关不出,屋里只一铛一几。每一次坐关,或一年,或二年,就是同寺的僧人也很少见到他。只有程正揆可以径直闯进去找他。有一次,程正揆上山,破门而入,彼此瞠目而笑,于是共榻而卧,彻夜畅言不倦。又出关洗浴,一起扶杖出游,全寺的僧人都引以为奇事。有时髡残到南京去医病,就寄寓在程正揆家中。髡残有《怨歌二首》,诗云:
一
春风吹绿草,草绿伤人心。
残花落便落,琐碎沾衣襟。
二
寒食清明前,开门不敢觑。
虽非桃李花,正是伤心处。
髡残一生受病痛折磨,早年抗清,昼行夜伏于荒山,遭到风寒侵袭,他从事绘画,比别人更艰难,付出更多的心力。晚年,病势愈重,头白如雪,乃至一秃顶,受寒湿之累,时作痛甚厌苦至极。程正揆也说他:“善病若不息,又不健饭,粒入口者可数也。“他不仅有严重的关节风湿病,还患有严重的胃病。衰年,他精力衰疲,时有昏昏欲睡之意。风湿病、胃病及疥癣不时发作,使他痛苦不堪。但他的壮志从未被消磨,一旦病痛稍减,他就潜心作画,勤奋异常。他在《溪山无尺图卷》一画中自题云:“大凡天地生人,宫清勒自持, 不可懒惰。若当得个做字, 便是懒汉,极无用处。出家人若懒,则佛相不得庄严而千家不能一钵也。神三教同是。残衲时住牛首山房,朝夕焚诵,稍余一刻,必登山选胜,一有所得,随笔作山水画数幅或字一两段,总之不放闲过。所谓静生动,动必作出一番事业,端教作一个人立干天地间无愧。若忽忽不知,惰而不觉,何异于草木!”从髡残此语,他不但自律谨严,也确实是个勤奋的人。他曾在自己的画上写道:
十年兵火十年病,
消尽平生种种心。
老去不能忘故物,
云山犹向画中寻。
髡残的好友程正揆说王蒙的画法,三百年来无人能够继承,因为学他的往往流于轻薄,有脂粉气。惟有髡残苍老沉着,能得其精髓。程正揆又有诗云:
黄鹤山樵此道微,
溪边片石独传依。
画师少恨山僧意,
遗墨苍龙破壁飞。
髡残虽十分推崇王蒙,但他学古人并非食古不化,而是有自己的面貌。他的画别有一种老辣、苍健的风范。他的山水画山峦起状,重复层叠,远近分明,云壑幽深,他的画法在明代已不多见。髡残的画中品得黄公望的旨趣,髡残也颇能领会梅花道人吴镇的笔墨妙处。
髡残是一位能诗书,善绘画的多面手。他擅绘人物、花卉,尤其精于山水。髡残的一生,与山水十分结缘。为僧后,云游四方,曾到过黄山,饱览黄山之奇。中年后定居南京,古金陵踞龙蟠,钟灵毓秀,深得滋养。最后驻锡牛首山,牛首山双峰突兀,山色黝黑,登山顶遥望,长江襟带,四处青山绿野,沙渚平畴,无一不是大自然恩赐天然图画。
卢秀辉有《为髡残石溪歌》一首,诗云:
健笔江南扫,
功名僧门草。
天地生人勤自持,
极无用处懒汉老。
佛相庄严从西来,
三教岂称一钵才。
随笔山水数幅字,
焚诵所得无尘埃。
怀古孤烟老恨纪,
风雅蓬门狂言诗。
斯文隐若一病残,
琴书破风众香渍。
润雨朱颜怅然来,
斜风直上千丈崖。
破庙啸歌一窗入,
探春梅花遍枝开。
阅尽人间每叹慨,
昨日杰句今安在?
君不见,
病堕看花倦扶杖,
满天春色许君卖。
髡残
中文名
髡残
别 名
石溪、白秃、石道人
民 族
汉族
出生日期
1612年
逝世日期
1692年
髡残简介
髡[kūn]残(1612~1692)明末清初画家。清初四僧之一。俗姓刘,武陵(今湖南省常德市)人,居南京。幼年丧母,遂出家为僧。法名髡残,字石溪,一字介丘,号白秃,一号残道者、电住道人、石道人。他削发后云游各地,43岁时定居南京大报恩寺,后迁居牛首山幽栖寺,度过后半生。性寡默,身染痼疾,潜心艺事,与程正揆(程正揆,号青溪道人)交善,时称二溪,艺术上与石涛并称二石,善画山水,亦工人物、花卉。山水画主要继承元四家传统,尤其得力于王蒙、黄公望。构图繁复重叠,境界幽深壮阔,笔墨沉酣苍劲,以及山石的披麻皴、解索皴等表现技法,多从王蒙变化而来;而荒率苍浑的山石结构,清淡沉着的浅绛设色,又近黄公望之法。他还远宗五代董源、巨然,近习明代董其昌、文徵明等,兼收并蓄,博采众长。在学习传统基础上,重视师法自然,自谓“论画精髓者,必多览书史。登山寡源,方能造意”。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山水中度过,经常驻足于名山大川,流连往返。他“僻性耽丘壑”、“泉石在膏肓”,主观的情感、性灵与客观的景物、意境相感应、交融,使其山水画景真情切,状物与抒情成为一体。所作山水,在平淡中求奇险,重山复水,开合有序,繁密而不迫塞,结构严密,稳妥又富于变化,创造出一种奇辟幽深,引人入胜之境,生动地传达出江南山川空□茂密、浑厚华滋的情调。他喜用渴笔、秃毫,苍劲凝重,干而不枯,并以浓淡墨色渲染,使得笔墨交融,形成郁茂苍浑、酣畅淋漓的情趣,使画面产生雄浑壮阔、纵横蓬勃的气势。存世代表作有《报恩寺图》,绘南京聚宝门外报恩寺,通过概括提炼,表现了金陵名胜的磅礴、奇异气象。《云洞流泉图》、《层岩叠壑图》和《雨洗山根图》(均藏故宫博物院),以繁密的布局、苍劲的用笔、郁茂的景致、幽深的境界,显现出石溪鲜明的艺术特色。
髡残生平
髡残自幼就爱好绘画,年轻弃举子业,20岁削发为僧,云游名山。30余岁时明朝灭亡,他参加了南明何腾蛟的反清队伍,抗清失败后避难常德桃花源。战争的烽火迫使他避兵深山,关于他这段在古刹丛林的经历,程正揆《石溪小传》有载:“甲申间避兵桃源深处,历数山川奇辟,树木古怪与夫异禽珍兽,魈声鬼影,不可名状;寝处流离,或在溪涧枕石漱水,或在峦猿卧蛇委,或以血代饮,或以溺暖足,或藉草豕栏,或避雨虎穴,受诸苦恼凡三月,”艰险的丛林生活虽使他吃尽了苦头,但倒给了他一次感受大自然千奇百怪的好机会,充实了胸中丘壑,为后来的山水画创作积累了丰富的素材,这一点,在他的不少题画诗中,都明显可见。
山水册(4张)
髡残的山水画章法稳妥,繁复严密,郁茂而不迫塞,景色不以新奇取胜,而于平凡中见幽深;笔法浑厚,凝重、苍劲、荒率;善用雄健的秃笔和渴墨,层层皴擦勾染,笔墨交融,厚重而不板滞,秃笔而不干枯;山石多用解索皴和披麻皴,并以浓墨点苔,显得山川深厚,草木华滋。他的作品以真实山水为粉本,具有“奥境奇辟,缅邈幽深、引人入胜”的艺术境界。 生平 髡残自幼就爱好绘画,年轻弃举子业,20岁削发为僧,云游名山。30余岁时明朝灭亡,他参加了南明 清《苍翠凌天图轴》何腾蛟的反清队伍;又惭两耳未尝记受智者教悔。” 他的作品以真实山水为粉本,具有“奥境奇辟,缅邈幽深、引人入胜”的艺术境界。髡残图
【简介】
髡残艺术特点
髡残作品图册(9张)
髡残扇面擅画人物、花卉,尤精山水。师法黄公望、王蒙,尤近于王蒙。其画章法严密,笔法苍劲,喜用秃笔渴墨,层层皴擦勾染,厚重而不板滞,郁茂而个迫塞,善写平凡景致,平淡中见幽深。与石涛、弘仁、朱耷并称“清四僧”。 工诗文、书画,擅山水、花卉。山水师法王蒙、黄公望,并汲取董源、巨然、董其昌、文徵明等人画法。博采众长,加以发展变化,又能师法自然,于游历中观赏体验名山大川的万千景象。所画山水,构图饱满,重山复水,繁密中见疏灵,善用秃锋渴笔画山石树木,以浓淡墨渲染,苍劲凝重中透出丰润秀逸之致,意境奇僻幽深,得江南山水空濛茂密、浑厚华滋之质。其绘画在当时名重一时,对后世亦有很大影响,后人将其与石涛并称二石,又与渐江、朱耷、石涛合称清初四僧。有《报恩寺图》、《云洞流泉图》、《层岩叠壑图》、《雨洗山根图》等传世。在绘画论画云:“董华亭(其昌)谓:'画和禅理共旨,不然禅须悟,非工力使然,故元人论品格,宋人论气韵,品格可力学而至,气韵非妙悟则未能也。”在提倡勤学的同时,也主张作画须有“妙悟”,并非下死力就可得画之神韵。髡残性直硬,脾气倔强,寡交游,难于与人相合。这种强烈的个性表现在他的禅学上是“自证自悟,如狮子独行,不求伴侣”;表现在绘画上则为“一空依傍,独张赵帜,可谓六法中豪杰”。他自己也说:“拙画虽不及古人,亦不必古人可也。”他长期生活在山林泽薮之间,侣烟霞而友泉石,踯躅峰巅,留连崖畔,以自然净化无垢之美,对比人生坎坷、市俗机巧,从中感悟禅机画趣。髡残作品中的题跋诗歌多作佛家语,这不仅因其身为和尚,而且在他看来,禅机画趣同是一理,无处不通。如《禅机画趣图》轴、《三冬入华村图》轴,《物外田园图》册的诸多题跋,大都是借画谈禅,因禅说画。融禅机与画理于一炉,是髡残画作的主要特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