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 | 即便落伍了,依然是美好的
真正见识到旺角黑夜是2013年的7月。作为媒体方,我受邀到香港参加一场活动,晚上无聊,便和朋友一起搭地铁,由香港中文大学赶到旺角去。那里一度号称是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也是香港购物的热门地点,然而,我们却是为了别的而来——位于西洋菜街的书店。据说这里原本是一片菜地,现在这条街上的“二楼书店”成为别致一景。
从地铁出来,沿着狭窄的街道前行,两旁霓虹灯将整片街区照得五彩斑斓。人潮涌动,商家在搞活动,音响大声吼着音乐。在一片美容、银行、电器、商业中心的牌匾丛林里,瘦小又颇有些无助的书店招牌在缝隙中艰难求生。三块书店的牌子,都不及电器行招牌的一半大。
在寸土寸金的香港,那些书店也是极小的。我们逛的那几家大部分在二楼或者三楼,一般也就几平方米。除了沿墙的书架外,屋子中间就只能背靠背再站起两排书架了。还有成堆的书堆放在收银台前面。稀稀拉拉的几个年轻人在里面翻着书。
很多香港文化人常说这个城市是一块“文化沙漠”,但我总觉得这是源于他们的“爱之深”。香港的商业确实发达,就像我前面一直试图对比的,相对而言,书店、文化场所无论是面积还是数量,都是小的。但小则小矣,却仍然有很多人在守护着这块地方。
想起这段往事,是因为第28届香港书展。这是海峡两岸暨香港间最大的文化盛事之一,我们熟悉的龙应台、马家辉、蔡澜、陈文茜等等都会参加,并有各自的主题分享。2017年的年度主题“旅游”成吸睛焦点。
在技术至上主义者的眼里,这种哀婉的语调,毫无意义且不合时宜。我们已经处在一个将世界装进一部手机的时代,更何况是书籍,如果需要的话,一部巴掌大的手机里,完全可以调出一整座图书馆来。于是,人们说,纸质书的衰落不可避免,甚至,迟早要消亡。
技术当然给了纸质书沉重的一击,但人们却忽视了观念的力量。阅读观念的消退比技术的打击更为沉重。同样身处移动互联网时代,欧美国家的阅读率要远远超过中国,人们对纸质媒介的需求,也要高于我们。有时候我常想,我们不过是把技术进步当作一块挡箭牌而已,以此拒绝了纸质书籍,之后便心安理得地投入到游戏和微信朋友圈里去了。
就数量来说,我得承认,现在我拥有的书籍,比此前拥有的纸质书的总和还要多。电脑里、Kindle里、手机里的各种电子书不下千本,但同时,最近几年也是我读书最少、精神世界最为贫乏的时期。我仍然没能习惯在这些多任务操作、娱乐手段充斥的电子设备里安静阅读。
好吧,这也许只是我的个人问题。然而,我却无法心安理得地在这场观念的交锋中轻易认输,即便很多人认为注定要输。这不只是因为惯性,也不仅是因为我没有习惯电子时代,而是我知道,印在书页上的文字,与电视屏幕上显示的文字确有不同,阅读前者,我才能够得到更多精神上的宁静。你拿起一本书,认真地读上十分钟就会明白,我说的并不矫情。
虽然无法定位到每一个准确的个体,但我知道,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不会只有我一个。否则,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公布的第十四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中,中国人纸质书的阅读率就不会略有上升了。
2016年中国成年国民人均纸质图书的阅读量为4.65本,与2015年的4.58本相比,增加了0.07本。与此同时,一直在挣扎中的书店也有了复苏迹象,不止北上广这样的一线城市,在沈阳、贵阳、成都等二线城市,一些高端市场都把书店请到自己的地盘上来。
前不久,英国Monocle杂志推出了2016年度“全球25座最宜居城市”排行榜,这个榜单他们经营了十年,每年都会加入一些新的考量标准,而2016年新加入的标准里,就有独立书店一项。中国唯一一座上榜的城市,是香港。
我们该怎么看待发生在纸质书上的蛛丝马迹呢?悲观者可能看到的是那个古老的回答——我们终究都是要死的。书籍也不例外,只是时间的问题。乐观者或许会视其为一个机会,在狂暴的西风、深秋的叹息中,仍能发出“春天还会远吗”的反问。但无论如何,阅读是美的,书籍是好的,这个判断,应该是没有太大争议的,纵然它真已经落伍,纵然它真的注定要消失,但我们仍然不应该拒绝一件美好的事物,或者离它太远。
“宫殿,游艇,静悄悄的白色建筑,凉爽的房间里,大理石桌上有冷饮”当然不错,但贫穷而翻着书的感觉也是好的。//
文=张恒 | 图=网络 | 美编=阿波罗 | 编审=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