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古城就读时的课外协奏曲

一九六四年秋风送爽中的我,是背着行李同准备报到的新同学一起,在乌拉古城的聂司马乘船渡过松花江,经过老街转向城东南,跨进永吉十中校门的。土打围墙、红砖平房、杨树林立的开阔操场,这就是县级“学府”的模样。脸上的汗水是被迎候新生的毛巾擦干的。老师和在校生的热情接待,驱散了我们一路积累的疲惫。高中生活从此开始了,主调是严肃紧张的课堂听讲、练习、自习和写作业。

那时吃的是玉米面“車轮”;喝的是土豆白菜汤;住的是大通铺,大家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睡在一起。每天早起,还要按值日排班的顺序倒尿桶。物质生活是清苦了些,可精神生活还是十分充实的。大型舞蹈史诗《东方红》的系列歌曲,《长征组歌》的铿锵旋律,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的爆炸成功和赫鲁晓夫下台。一样又一样的喜讯与振奋,一次又一次地感动和追寻,有条不紊地推进着每周学业的正常进程。

《赞歌》《丰收之歌》《乌苏里船歌》《边疆处处赛江南》《草原晨曦圆舞曲》以及电影《汾河流水哗啦啦》《我们村里年轻人》插曲等一首又一首的歌词传抄,歌谱刻印以及课余的宿舍里常有情不自禁的乐器齐奏,全都是青春溢志的张扬,决心考取理想大学的向往。

当然最令人难忘的是与长影乐团著名歌唱家包桂芳的短暂交往。当年她是中央音乐学院派往保加利亚学习声乐的研究生,毕业时被校方誉为“索菲亚国立音乐学院最好的戏剧花腔女高音”。当她发现意大利和保加利亚的歌剧演员声音漂亮有魅力,苏联的歌剧演员善于表演时,她就自觉地采撷两家之长,努力使自己达到唱作俱佳。回国后,她被留在中央音乐学院任教,但因丈夫胡伯胤是荣获国际大奖的电影翻译家,长影离不开这样的台柱子,她只好调到长影工作。一九六五年她随长影乐团在永吉县乌拉街东部农村搞“四清”。那年的年底,带领学生会文宣队搞活动的刘玉璋老师得知此信息,便趁机组织我们冒着飘飞的风雪,不辞劳苦脚踏十多里远的农村雪径,专程去拜访了这位知名的歌唱家。

在生产队简陋的会议室里。我们见到了心中仰慕的“包桂芳老师”,她客气的要我们改称她为“大姐”。问明来访意图后,便爽快地答应了我们。她撂下手中的材料,跟身边的同事知会几句,就开始教发声方法与技巧,教口型、舌位和气息对声乐效果的调控。接着又教朝、蒙、藏、苗四个民族舞蹈的基本舞步、舞姿和节奏的配合等等。对此,在场师生的共同感受就是相见恨晚。她边说重点、难点边示范动作要领:唱歌她强调清晰吐字的技巧;跳舞她强调动作到位和姿势的美感;表演她強调行于肢体同秀于声情的把握要领......。几个下午的精心教练,使我们各个都有专业学院“学生”一样的习得和收获。更使我们惊喜的是,她果然答应了学校的盛情邀请,同长影乐团其他派驻的“四清”工作人员一起,为全校师生开了专场个人演唱会。

那天晚上,学校礼堂里挤满了人,连窗台都成了座位。到场的“观众”,人人都带着跨年的喜悦,朝圣般地屏息谛听“包大姐”的每一首歌曲。因为我们做了她的“学生”,为便于全方位学习大姐的演唱技巧和舞台风范,被安排在台上的大幕旁落座欣赏。大姐演唱的不仅有电影《白毛女》《上甘岭》《我们村里的年轻人》《五朵金花》《刘三姐》等脍炙人口的经典插曲,还有舞蹈史诗《东方红》中的系列歌曲。那真是殿堂级的水平,令人敬意无限,耳福满满。师生们不断地递条子,大家要听哪首,她就演唱哪首,所唱歌曲尤如探囊取物,首首登峰,合盘精彩,折服全场。

亲历了包桂芳大姐的演唱会之后,竟然在此后的十多年里,对大大小小、五花八门的演唱会,一直存在着“五岳归来不看山”的慨叹。

1966年初,学校为了配合“社教”要办一个阶级教育展览,由姜志生老师主抓。身为校团总支宣传委员,我责无旁贷地跟着姜老师,约来同班的王海和外班的骆瑞勋等同学,共同操办这件大事儿。

展览以上级宣传部门统一制发的图片为基础,添加学校有针对性的前言、结语和进一步提高同学们“不忘阶级苦,发愤读好书”的觉悟为目的。

姜老师以他学识上的丰厚积淀,指导我们从当时学校已有的各种画报和报刊上剪裁不同专题所需要的资料。在按专题分门别类、精心编排的过程中,我们以大御小,用亊先商定好的主旨思想来解读相应的图片和报刋资料,由姜老师拿总验收我们每个人写好的解说词。凡有需要加插图或以画示意的地方,我们都分担到人。通常的做法是沟草图之后反复修改,直到满意时才用颜色和墨描画成图 。

大功告成之前,我们碰到了特别难以表达的配图。你憋了一段时间,我憋了一段时间,谁也拿不出个滿意的构想。姜老师过来了,我们不得不说出各自的难处,他说我来吧,拿起笔来边想边画不打草稿,需要色彩的就用蘸色彩的笔、需要墨的就用蘸墨汁的笔,只见他拿笔的手,在裁好尺寸的图画纸上不断游走、换笔,半个小时就补齐了展板上最难的两处空缺。他边画边告诉我们:展板上的画兼具宣传画和漫画两个维度的特点,宣传画突出的是思想性,漫画则突出人或事的特别性。为了表达“流离失所”,他先画衣衫褴褛的农村妇女挑着担,前边的筐里坐着小孩,后筐里是简单的行李,头上是惊飞的鸟,旁边是荒塚。一个逃难的景象就这样跃然于纸上了。我们边看边赞许,姜老师一边拒绝我们的恭维一边指点我们,作这种画要尊重自己的即兴性,想成熟了就下笔。哥几个心想,跟您这得心又应手的“一勺成”作画水平相比,要追赶的路程还远着呢。不愧为东北师大高才生的水平,令人佩服。

整个展览的进程,他都有清晰的头脑,指导我们今天完成这一步,明天完成下一步,并以超脱的心境安排我们或用插图、或用文字、或调整布局,把个新旧社会的本质差异,表达得既到位,又明快。使办展览的我们几位同学成了教育者先受教育的创作过程。

姜老师是个很有思想的人,就是大家所说的“有自己的头脑”。从布展、完成到校领导来验收,留给我们的一致印象是他对人与亊、社会与世界总有自己独到而有条理的看法。可见他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的确有一个坚定而强大的支持系统。这才是我们在他身边完成那次“课外工作”受益匪浅的最大收获。

岁月深处的校园生活,就这样一桩桩的镌刻在青春记忆的“专栏”中,每每翻及,总能把自己带回那激情洋溢的岁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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