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 | 闲与素琴谱落花


 文|图  远山  

春天离去的时候,光阴寂静。远不像来时那般热烈、喧哗、咄咄逼人。

窗外在一夜间,被风织成绿色绸缎,在近处的田野与远方的山脉间起伏绵延。清晨的光束从屋顶照进来,似一卷漫长无边的经文,有着收摄感官的神力。

这样的光阴里,适宜安静地发呆,让灵魂沿着经文一字一句铺设的道路行走,与芸芸众生在一声赞叹里相遇后停留;或者熏一炷香,看烟圈氤氲,与光线重叠成画,会有一粒微尘在画中结庐幽居。

抑或做一些更加缓慢的事,与心中响起的木鱼声声旖旎相和。

比如翻一本藏有诗人鼻息的古书,用温热的手指去一一句读,在某一个字上,触碰千年前诗人的心跳和体温。在这场宿命般的相遇里,手指温暖过的每一个字,都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或者坐在摇椅里晒晒太阳,让生命的能量在日光中苏醒,再采来牵牛花里的露水煮一杯春茶,让花香与茶香、泥土与阳光在一杯茶里相遇。

然后把这杯光与暖,种在身体跳跃的细胞里,让此后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能在身体里开出花来。

抑或坐在暮春的寂静里,闭目抚琴,掩耳吟诗。

“但识琴中趣,何劳琴上声。”只取无弦素琴一张,自有风物万种来弹。

远山的薄雾久久不散,那就请松风扬帆,载来做弦。撵一缕缕烟岚于指尖,轻轻抚过琴身,便有鸟鸣一声、两声、三四声,清泠响起。

霎时间,松子落进溪涧,石子奏响空山,洗耳的旋律在山谷中回荡,满山的杏花落地归隐。

某个暮春的夜晚,上弦月的光线在素琴上折叠成弦,和风缓缓,行于弦上,草亭纱幔,悠悠荡起,有书中闻声而来的诗人,吟唱《诗经》应和。

诗中的字句落成铮铮琮琮的音符,在指尖抚摸过去的时刻,时光会穿越到古时的某年某月。

当来自古时的风,摇响檐下的风铃,院子里的花朵像听到某个神灵的召唤,开始飘落。

这时的我,会净身焚香,坐于琴前,双手合十,闭目祈祷。带着对自然万物无限的敬仰,向每一朵花神俯首朝拜。

梨花清冷,连告别都显得格外决绝,集体殉情一般。杏花温和,只需交换一个眼神,便在我眉间、身上落座。

樱花热烈,像膨胀的欲望,在追逐的时光里,不论取舍。

还有海棠、李花、玉兰花,在暮春时节,都在等待着一弦琴音响起,落成春泥更护花。

花朵听得懂我唇边流出的碎碎念,在我眼前,纷纷落成琴弦。我灼灼的目光化作最灵动的手指,在花香与月光之间谱曲和诗。

在这样素静的晚春,在热烈的浓夏到来之前,心灵该有一次这样被放逐的远行,隐于山谷,问月修禅。

幽居不问人间事,闲与素琴谱落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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