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视点】高朝先：无我是诗词艺术之高境界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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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朝先：无我是诗词艺术之高境界

段维简介

高朝先，赣鄱散人，古稀老者，惯以诗词创作为乐，以理论研究为趣。偶遇兴致所赐，间或亦以散文、故事、寓言之类逗乐时光。

2012年第5期《中华诗词》刊登了《诗之不可以无我》一文，提出了诗之不可以无我观点。本人认为，这是一个大是大非问题，不仅事关对历来无我境界说如何认识，而且重要的事关当代诗词走向。

首先应当指出，方法不等于准则，成诗不等于诗成。方法是手段，是成诗之创作途径；准则是目标，是诗成之艺术标准。二者有关联，但毕竟是各为概念和含义的两回事。

就方法说，应是诗成之前的一切观察、思考、创作过程与方法。文中所说的“诗人生于世间”之“经”、之“历”、之“感”、之“得”，以及创作时之“构思”和“推敲锤炼”等，就是一种方法，就是诗人观察事物、认识事物，以及进入创作的过程。包括文中所谓以诗句中“字面有我”和“字面无我”为依据，用以说明“不可以无我”只可以有“直接有我”和“间接有我”，也还是一种方法，是较之观察生活方法之后在创作中的一种语言表达方法。

就境界说，应是诗成之后其作品自身所展现的艺术与思想品位，或者称为艺术价值。对此，近代著名学者王国维先生概括为境界说，其中分“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这里的“有我”，是指作品个性，指诗人表现在作品中的独到见解和认识；这里说的“无我”，不但不是“没有我”，而且恰恰相反是对“有我”的超越与升华，是一种超越自我的“大我”，或者称之为“忘我”。根据对“有我”与“无我”的认识，有我之境自然是包含作者真实情感的作品个性和艺术成就；无我之境则是在包括“有我”之境界前提下的大境界、大情杯，也就是说，无我之境作品不仅包含了诗人对生活的独到见解和认识，而且同时融入了一种带有社会性和时代性普遍意义的情和意。如文天祥的名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其境界表现的是在陷于敌手后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民族气节，要说“有我”，是作者个人视死如归的情感，要说“无我”，则是自古以来任何人都有可能面对的生死观，两种境界都在作品中得到了较高的艺术统一，所以是“无我”之作。如果将其前句改为“如今面对屠刀阵”，就只有个人宁死不屈的生死抉择，没有“人生自古”和无论是“谁”的概念，就只能算“有我”了。再如苏轼“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是说对同一事物各有各的看法，各有各的见解，这是“有我之境”；接下来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是以个人的领悟道出了一种带普遍意义的哲理，这是“无我之境”。无我之境表现的是一种“天人合一”的要求，即表现一定的社会、历史、自然的客观规律性。一个是对成诗的过程要求，一个是对诗成之后的艺术评判，方法与境界怎么能混为一谈呢？王国维大师的境界说是既精辟而又系统、深刻的，我们切不可断章取义甚至简单从汉字的字面意义去理解某一词义……

单纯从“有”与“无”的汉字单词意义认识问题，包括对王国维之“以物观物”两个“物”字不同含义的理解，都有简单化的问题。

王国维先生在其《人间词话》中首先提出“词以境界为最上”，这就是他的境界说之纲领。接着，王国维先生从前人的创作实践中分析出诗之境界有“造境”与“写境”之分，也就是有理想主义与纪实方法的区别，由此得出诗“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的著名论断。为了阐述“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王国维不仅又形成和提出了有境界与无境界、真景物与真感情、隔与不隔、动与静、出与入，以及境界不以大小定优劣等命题，而且运用词话的形式，通过对前人一系列诗词作品实例分析，对境界论进行了许多方面的论述或证实。

对于王国维先生境界说的系统性，我们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单说“无我之境”，最难理解的也许是“以物观物”四个字。王国维说：“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何为“以物观物”？后一个“物”是指客观事物，或者景物，无须辨析。关键在前一个“物”，这一个“物”，简单地讲，就是物化了的“我”，或者说，是将“我”融入到一定事物的或景物之中的“物”。如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就是将自己“茅屋为秋风所破”的痛苦融入“天下寒士”的同一痛苦之中，是以自己的“茅屋”之物来观天下寒士疾苦之情，疾苦就是一种事物。其茅屋之物，既是茅屋，又是作者自己，所以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其实就是饱含“天下寒士”情感之“大我”，这就是“以物观物”。再如前面提到的苏轼《题西林壁》，前两句是典型的“以我观物”，后两句是典型的“以物观物”。古代有人写无我之境，现代更有人写无我之境。毛泽东同志就是写无我之境最有代表性诗人之一。其作品，如，《沁园春·雪》中“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是以无产阶级革命之物来观中国历史和中国革命之物；《念奴娇·昆仑》中“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是以昆仑山之物来观全人类解放事业之物；《卜算子·咏梅》中“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是以梅花之物来观共产党人应有的崇高品质和价值理念之物。等等。“有我之境”是境界，“无我之境”是高境界；“有我之境”难写，“无我之境”更难写。所以王国维说：“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

（原载2014年《心潮诗词评论》创刊号，本文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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