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四卷 土地新问题 3

经过了麦秋紧张的忙碌,村边的湾塘显得更加宁静,水面上许多嫩绿娇小的荷叶已经展开小伞,更多的才露尖尖角儿,水里是蜻蜓款款而飞的倒影。

入夜双土村的上空第一次听到雨季般响亮的雷声,一阵沙尘风雨后,可听到远处的蛙鸣。田红柳穿上对襟小圆领湖蓝色短袖褂子,斜纹布褐色头巾,一双天然的大脚板,矮小的个头。这双大脚曾让她敏捷地爬梯子登屋顶上骂人。现在儿子儿媳要她出面,她一口答应了晚辈的请求,为了大家的利益,她乐于出这个头。

“金宝镰家两个老人早就不在了,咋就不退地啊?”田红柳说到这里,肖承基立即让她打住:“别提金宝镰,咱和他不是一个生产队的。”“肖文雨的小妮子早就结婚了,早该迁走户口啊,凭啥赖着不走啊?”王妮妮立即纠正说:“我们要地是正要,不要提人家,咱只管要地,找组织解决问题。超生的钱该罚也罚了,户口该落也落了,凭啥不给咱家晨晨分地啊。”

“金书记,俺家孙女户口早就落下了,咋还不给俺分地呢?”“这不是你一家一户的问题,我们也在考虑……”“考虑到啥时是个头啊?俺家孙女已经五岁了。你这个书记可要一碗水端平啊!”“咋就没端平啊?叫肖承基来,你能代表他吗?”“计生办那些婊子养的,钱没少罚,户口也落了……”“叫肖承基来!”金角旺几乎是吼着命令她,他心想:“街坊都知道这个婆娘好骂人,不是省油的灯,后面难听的话肯定不少”。 田红柳心想:“自家到底也算个人物,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不吃喝嫖赌的,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也没上过法院。难道俺妇道人家还比你矮半截不成”。但是,她见金书记自个儿抽烟不再理她,一会儿自尊自大一会儿自轻自贱的她也多少有点自知,就乖乖地离开了金书记家,大脚摆动着,颠颠地跑去叫儿子肖承基。

金角旺心里明白,村村都有土地问题,普遍出现空心宅院,村庄膨胀,侵吞耕地资源,男婚女嫁,添小孩,老了人,加上人口流动,每个小队的地需要调整,调整不及时就造成矛盾。金宝镰的父母,土地刚承包了,就先后去世了,他还一直没有退地呢。像肖文雨的小女儿嫁出邻村三五年了,对方婆家赶集卖布,不在乎她的户口在哪里,不在乎一亩三分地,这边肖文雨本来就是一个精明的小财迷,他也懒怠退地,所以一直种着女儿的地。十年得不到地种的大有人在。每人1.3亩,十年就等于13亩,每亩收入1000元吧,相当于这家少收入1.3万,调不成土地,人家就得继续吃亏,受着,这合理合法么?想到这些,他苦笑着摇摇头。

肖承基避溜着身子进了他家大门,犹犹豫豫跨进他的屋门槛,金书记让他在下首直背椅子上坐下,说:“承基啊,论街坊,你还是大辈,我该叫你叔叔。你家的事你自己来说不就完了吗?叫你家奶奶来揍啥?”“金书记,俺家晨晨的地?”“你这事,还真不是一家一户的事。关键还是政策问题,咱说了不算啊。乡里也知道这事情,不好办。有人告到乡政府,要求解决土地问题,甚至有人提出:‘添人不添地,减人不减地’如今已经非常不合理,建议政府出台新的法规取代土地承包法。只要有人要求解决土地问题,乡政府想行动,地多的户立即就有人出来反对。政府一准备调地,他们马上发话说不让老百姓活了。其实沾光的只是他们,多数群众还是赞成调地的”。

“土地又不是他家的,为啥不让动?”肖承基终于讷讷地吐出几个字来,但他立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面,侧耳倾听着金书记发话:“是这么个理,当初,为了激发农民土地投入的积极性,老规定也有一定的道理。县乡村三级拿走农民纯收入的一半左右,农民只要能维持生存,地多地少关系也不大。可是,土地承包‘30年不变’不行啊,许多新入住的人口和新添的孩子得不到土地,你说,这政策能合理吗?我们村就很厉害,调地和拒绝调地的问题已经没法调解。人都死了许多年了还有地,活生生的活着的人,合法公民却没地种,进人口晚的户只好等出现空额”。

金角旺瞅瞅肖承基没有吭声,继续说:“政府应该出台一个文件,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你说是吧,大辈。我所在的这个组每人1.5亩,公议5年一次调地。有许多户增添了3、4口人,现在每年每户少收入几千块钱吧,这还像话吗?有的村留有机动地还好说。牵一动百,动不得,你说,政策问题,我们也动不得啊?我也想强制调整,我感觉着,这土地是集体的,不是个人的,虽然你承包了多年,村委有权收回,可是,有少部分村民因为人口减少或者其他原因拒绝抓阄,说,土地法就是这么规定的!村委会也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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