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江|| 女儿情(小说)

我爸爸就不亲我们,鸡蛋和蔬菜都给文静家了。文琪在副驾驶室坐着,扭头看了看后排坐着的从颜,说道。

从颜把身体向前倾斜了一下,说:你们以后也不要亲他,他总有老的不得动那天。文静是他生的,你就不是了?

车震了震,跃过一道坎,便从乡间土路过度到了柏油路上。 路口有一间彩钢搭建的房屋,一位年轻妇女把胳膊肘支在冰柜上,拳头在脸颊上顶着。

停下、停下,文琪对司机说,开车门的瞬间她又问:从颜,你喝啥?

嫂子,我不喝,不要破费那钱了,从颜推辞道。

买了啊!文琪说了这么一句,跑到冰柜跟前。

那位妇女看见车停下了,打开冰柜,问道:想喝个啥?

文琪一边往开打包一边说:一瓶王老吉、一瓶露露。

不喝么,买那干啥!从颜说。

文琪把王老吉递过去,说:也就咱们姐妹在一块儿习惯了我才敢这样说,我爸爸每次从老家把鸡蛋拿到镇上,都说:我现在有三十五颗,把你们家的再添我五颗,凑个整数好多卖几个钱。

他从来也不把自己家的给你们往出拿几颗?从颜喝了一口王老吉,试探着问。

从来都不给,文琪委屈地说。她又扭头看了看后面,把玻璃窗往下按了按。

车转了一个弯,上了国道,四下里是看不到尽头的绿色,远处的铁轨上驶来一列火车,发出咣档咣档的声音。文琪望着窗外的茫茫绿色,深呼吸了口气,接着又说:我有时候给我爸买点肉,他又转手给了文静家。

再往后不要管了,让文静一个给他养老去。从颜咬牙切齿地说。

不管了,我爸实在是令人失望。

文琪举目望了望头顶的群山,那般苍凉、深重,一如她憋在心里得无法诉说的纠结、无奈。

还好,你家住进市区了,往后,和他们划清界线,谁也不要沾惹谁。从颜说的头头是道。

不沾惹了,我们娘家人把我的心伤了。文琪此刻觉得婆家这个妹妹比娘家的父母都亲。

过了一座石桥,眼前立刻繁华起来,马路两边摆放着各类蔬菜、食品,车拥挤在路中间,慢悠悠地前行。

从颜把玻璃窗摇下来,看了看外面,说:你们文静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就不知道亲你。好歹也是姐弟么,咋那么没心?

哎!文琪哀叹了一声,接住话茬说:他什么时候把欠我的钱还来都算进步了!

咋能这样么?虽说是姐弟,可现在的社会,亲兄弟都明算账么!从颜拍打着胸脯,继而又道:哪里有借钱不还的道理?他现在做什么生意着?

文琪毫不掩饰地说:做啥生意么?老实巴交的,连贩卖蔬菜水果的小生意都不会做。只跟着村里的包工头抱砖、推灰,一天勉勉强强能挣个一百多元钱。在镇上租房间住了二年,那不争气的媳妇又和一个退休的老师粘合在了一起。文琪滔滔不绝地说道。

李二春老汉把裤子揙在膝盖上,穿着麻绳做的粗布鞋、戴一顶破破烂烂的草帽蜷缩在菜地里。

他摘了一些辣椒、豆角,又看了看黄瓜蔓子上面吊得几根指头般粗细的黄瓜。他摇了摇头,嘴里嘟囔道:再长上几天好摘。说着,把辣椒和豆角装进尼龙包子,担起水桶,在河里舀了两桶水,浇灌在黄瓜地里。

地浇完了,他坐在地畔上抽了几支自制的卷烟。想起文静那摇摇欲坠的家,心里就堵得慌。怪他妈逼事情,别家的日子都能得过,为甚就我文静家的不得过?他骂了这么一句,眼角就湿润了。

山村里静得出奇,李二春连着抽了几支烟,日头便上了西山。他担起水桶,把尼龙包子斜挎在肩膀上下了地畔,从河里走了过来。

村里人也给他说过:虽说文琪是女子,可是该照应还得照应,不能把好处都给了文静。李二春老汉也考虑过,如果文静把日子过圆润了,那他得挂念也就少些,可眼下,文静过得那般乱包,他只能把心思花在文静身上,照应不了文琪啊!老汉无奈地说。

他回家后,把早上剩余的豆钱稀饭喝了一碗。中午吃了和面,现在,肚子又有些饿了,可是,多年以来,他已经养成了不吃晚饭的习惯。

天还黑着,李二春老汉给锅里热了两个馍馍,切了一颗西红柿、一颗辣椒,在电饭锅上炒熟,将就着吃了几口。随后,把装有蔬菜的尼龙包子搭在肩膀往镇上走。

通往镇上的小路掩映在玉米林中,老汉走至村口,坐到石头上歇息了一阵子。

去镇上的面包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老汉本想伸手拦住,可是又一想:坐一下车又得八块钱,还是走吧!我这两条肉车慢是慢,省的钱可不少哩。

到了镇上,他的脊背心里、头上、裤裆里全部是汗水。

大,你在家里了?文琪亲切地喊道。结婚后,文琪随她女婿喊公公为大。

在哩,一个老头儿低着头、腿上搭一根拐棍,在门道坐着。

么个好买的,就割了几斤肉。说着,文琪进了房间,把塑料袋放在桌子上。

割那做甚?上回割的还没吃完,你们也挣不来钱。老头儿说完,又把头低了下去。

看咱大多体谅人,文琪说着,看了一眼从颜。

咱大一辈子都是这样,从颜骄傲地说。从颜也叫她爸是大。

哎!我爸哪次来不和我要点儿?好像我会造钱似的。

门口的老头吃力地回了一下头,说道:不要埋怨你爸,他的难处比我的多。

哎!不体谅人,一点儿都不体谅。文琪依旧说。

我嫂子就可是个好媳妇哩。从颜看了一眼文琪,又对她大说。

文琪坐在沙发上,感激地看着从颜,沉醉在无言的幸福之中。

吃过饭,文琪对从颜说:没其他事得话我就回去了。她推开门,老公公还在门道坐着,于是又对公公说:大,你要是不想在我姐家住了我把你引上。

不去,腿疼得不行。她公公冷冰冰得说了一句。

没事,咱们坐出租车。

不去了,去得时候再说。

摩托车从村里进来了,后面尾随着尘土。

听到摩托车声音,李二春老汉就站在脑畔山上张望。

摩托车穿过玉米林,在河道上减了速度。文静的脚在地上垫了垫,随即加大油门,摩托从河里过去了,渐打起很多水花和泥沙。

摩托从坡洼上去、进了院落,李二春老汉已经摘了些桃子放进小脸盆并且用苕笊把毛毛也扫干净了。

就你一个?李二春老汉问道。

嗯,文静好像吃了败仗一样,没和他爸说第二句话便走进窑洞,一头扎在炕上睡了下去。

李二春把装桃的脸盆放在窗台上,心想:俩口子又闹架了?于是,揭起门帘,想对文静说几句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如何说。

父子二人就那么坐着。吃过午饭,文静说要回镇上去。

噢,回去了不要和你婆姨闹架、省点儿事。李二春老汉给文静安顿道。

我知道哩,文静嘟囔说。他的眉头始终锁着。

他发动着摩托,在地上踩了一脚,摩托屁股后面冒出一股青烟,从坡洼上下去了。

李二春老汉顺着窑洞侧面的羊肠小道上了脑畔山,一直目送着文静出了村子。

路边上、河道里都开始泛黄了,李二春老汉在囤子里挖了几升黑豆,往碾盘上泼了几瓢水,把碾盘洗刷干净,抽了几支烟后他又把黑豆均匀地撒在碾盘上,拉起碾棍,碾轱辘随碾棍转动着,发出吱儿吱儿得响声。

几圈下来,豆钱钱压完了。

李二春伸展了一下胳膊,呵儿得长出了一口气。

去他娘的,歇上一阵儿,他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后便坐在石头上抽起了卷烟。

天很快就黑了,李二春老汉把豆钱钱装进包子,打算次日一早就去镇上。

爸,你来了。文静还在床上躺着。

李二春解开绳子,把包子从脊背上卸下来。

吃完早饭,李二春才得知儿媳妇最终跟了那位退休教师,他气地吐了一口血便昏倒在地上。

这所医院是三甲医院,住院部在门诊楼后面,中间隔一条小巷子。李二春老汉躺在病床上,时而糊涂、时而清醒。

文静把头深陷下去,一句话也不说。李二春老汉清醒的时候就流泪、糊涂时就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门吱儿得响了一声,一位中年妇女提一些水果和奶粉进来了,她是李二春老汉的妹妹李二梅。

文静抬头看了一下,叫了一声姑后又把头陷下去。

李二梅坐在病床上,想和李二春说会儿话。可是李二春睡着不醒。

李二梅对文静说:今晚我侍候,你到我家休息去。

文静推开门,在医院门口的餐车上买了点儿饭返身上了楼,把饭送给他姑和他爸后又从医院出来。

哥,你现在觉得怎样?李二梅问李二春。

头闷、晕。李二春说了这几个字后眼泪哗哗得往出流,李二梅的眼泪也跟着往外流。

文静的光景算完了,李二春哭着说,我老了、也不得时长,可他还小啊!说着,李二春咳嗽了几声。文琪恨我哩,我住院快一个月了,她连看也没来看我一眼。说着,眼泪又哗哗得流了出来。

李二梅看着护士给李二春把药换上,觉得胸腔堵得慌,便在过道站了会儿,心想:文琪这孙子,连你爸也不管了?随即,掏出手机、拨通文琪的电话。

姑,你有甚事啊?文琪在电话那头说。

你不忙了来医院看看你爸啊!

噢!我知道哩。

李二梅还想说句什么,文琪已经挂断了电话。

从颜,我姑打电话让看我爸去哩,你说去还是不去?文琪又来从颜家了,买了些许水果和蔬菜。

去做甚?让文静看去,你爸又不亲你。从颜麻利地说着,然后俯下身子继续擀面。

噢,那我就不去哩。从颜,我来吧!文琪说着,便系好腰裙,要代替从颜擀面。

嫂子,面我擀,你调汤去。从颜说文琪。

文琪从冰柜里拿出来西红柿和辣椒,又焖了一把粉条。把炒锅压往煤气灶,往里面倒了些清油,待油红后把提前准备好的葱丝和蒜炒进去。

我嫂子干活就可利索哩,从颜夸奖道。

文琪咧嘴一笑,说:瞎干哩、瞎干哩。

我嫂子可是个好媳妇哩。从颜继续夸赞着。

汤快熟了,文琪又抄起菜刀,几下把面切成条。待面捞出来后,她给里面倒了汤、放了芝麻、葱花,端着递往门口坐着的公公手中。

从颜看了一眼文琪,对着她大笑了笑,又说:我嫂子真是个好媳妇。

她公公接过面,问道:你爸爸住院了?那你得去么,自己的老人自己不管谁还管哩?说完,老头儿端着面,想听文琪的意见。

文琪敷衍着说:嗯。

文琪回去后老头儿便对从颜说:以后不要妨碍你嫂子看她爸爸。

从颜正在洗碗,听到她大如此说很是意外。这些年,文琪给娘家买的东西太多了,她也心疼自己的哥哥,不愿意让家里的钱都花在文琪的娘家人身上,可是,又不能把话往明了说,便挑拨文琪和她爸爸的关系。正当她暗自庆幸,文琪终于入了自己的圈套时,自己的大居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街道上还很冷清,店铺的门也没有开。文静从他姑家里提了一个保温壶,将两个包子和稀饭拿到医院。

李二春老汉靠在病床上,勉强把一个包子的二分之一吃完后又睡下了。

哥哥,再喝点儿稀饭吧!还热着哩。李二梅说道。

李二春老汉轻微地摇了摇头,心想:医院里也要钱啊!住院就是烧钱哩。越想,越觉得苦涩,一股酸水就从胃部泛了上来。没等他翻身,刚才吃进去的包子连同药水全部吐在了床上。

文静急忙把这些东西擦掉,又扶着他爸睡平。他本想让他姑回去,可是,兜里实在空了,于是,又让他姑留了一上午,自己去了文琪家。

市郊的一座山上盖了好多排窑洞,每五个一组,油亮的黑铁皮大门,土红色瓷砖贴在门墩上,地上全部铺了地板砖。

文静在门口踱了一会儿步,犹豫了好久,才拍了拍大门。

他全身都紧张着,深怕看到文琪那张黑刹刹的脸和那副厌烦的表情。

他听到院子里有了脚步声,心想:趁大门没开,还不如转身去其他地方借,可是,去哪里借呢?他反问了自己一句。

门吱儿得响了一声,文静潜意识中朝里面看了一眼。没错,他看到的的确是那张令他恐惧的黑杀神般的脸。

文琪推开大门,没说一句话,便转身往进走。文静艰难地移动步子,走进院子。

文静不说话,他希望文琪能问一句关于老父亲的话,那样,自己好往开打借钱的缺口。

不开口不行啊!谁让自己人穷志短呢?文静说服着自己。终于,他开口了:姐,爸爸住院了。

我知道哩。文琪冷冷地说。

文静看了一眼她,希望话题能转移到钱上。可是,文琪又不说话了。

文静眼睛湿润了,他启齿道:爸爸又住院了。

文琪转过身没有说话。

文静站了片刻,又结结巴巴地说:医院催着让缴费。

文琪还是没有吭声。

文静说:你有的话先给我借上,以后还。

还,你甚时候给我还过?文琪冷冷地说。

姐啊!文静如此叫了一声,放开嗓子哭了。他哭自己、哭离去的媳妇、老父亲。

文琪也哭了,但是她没有哭出声,轻轻地揩去眼角的泪水,狠心说:我没有钱。

文静哭着、抓自己的头发、揪自己的耳朵,文琪看着他、揩着眼泪。

文静擦干眼睛,说:要怨就怨你命不好,没等上好老子、兄弟。

文琪的牙齿哆嗦着,她说:爸爸甚时候把我当个人看了?他一门心思的亲你,就没有想过我心里的感受?

文静平静了会儿,说:老人憨着哩么!

文琪挥舞着胳膊,说:那是憨着哩?太精的过余了。

文静说:现在就看你有没有两个钱?

文琪说:没有。

文静走后,文琪心里也有一股难以据挡的沉痛感,她打心眼里想去医院看自己的父亲,可是,不知道什么力量阻止着她。

去做甚哩?他又不亲你。从颜的话在她耳际发响。

文琪揪住自己的一团头发,几颗豆大得泪珠从她脸颊上滚落而下。她赌气似地擦干泪水,思绪又回到十几年前:

文琪的婆家那时候在大山里面,她的娘家所在的村庄虽然也是农村,但是村子里有电、川道,因此,文琪结婚后一直在娘家的村里住着。

那年,她的女儿六岁了,文静的儿子三岁。文琪领着女儿去了她爸爸家里,临近中午,李二春在一个小瓷碗里给文静的儿子蒸了两颗鸡蛋。

李二春拿小勺子把鸡蛋舀出来,轻轻地在勺子上吹了几口气,待鸡蛋凉下后给文静的儿子喂进去。

文琪的女儿躺在文琪怀抱中,摇晃着她的胳膊说:妈,我也要吃鸡蛋。

文琪在女儿胳膊上轻微地捏了一下,并用眼睛暗示女儿听话。

李二春对外孙女的反应置之不理。她女儿不听话,也理解不了文琪的为难之处,继续摇晃着她的胳膊,说:妈,我要吃鸡蛋、我要吃鸡蛋。

李二春憋不住了,说:上次的鸡蛋都卖完了,这两颗是我刚从鸡窝收回来的。

她女儿还是拽着文琪的胳膊,放声说:我要吃鸡蛋、我要吃鸡蛋。

文琪一气之下从炕上跳下去,胡乱地踏了一双鞋,揪住女儿的小辫子,连拉带扯地领回家。

冬天,文琪的女婿征求了村里人的意见,大家一致同意把文琪和她女婿的户口和生产关系落实到李二春村里,眼看着事情就要成功了,李二春却极力反对此事。

文琪躲进厕所,把眼泪一次又一次地擦干,当天夜里,她就和女婿商量着去镇上找出路。

过完年,小夫妻俩把猪和粮食处理掉,用一块儿大床单把剩余的衣服包起来、被褥叠放在一起。等前村的拖拉机开至坡洼底下后,文琪把衣服包挎在胳膊上、她女婿背着被褥上了拖拉机。

在镇上,她们捡破烂、背砖、打扫卫生,可是,挣的钱却很少。

秋季,文琪回到李二春家,李二春刨了好多袋子土豆。

多好的土豆啊!圆溜溜的,碗口那么大。

文琪看着土豆 ,说:爸爸,咱们的土豆可好哩!

嗯,李二春回应了一个字。

文琪迫切的希望李二春给自己一袋土豆,可是李二春硬是不说话。

她们小夫妻俩回一次婆家,公公、婆婆总要把新被褥拿出来让她们盖,做鸡蛋饼、油糕让她们吃,当她们要离开时公公、婆婆总要把她们送出村口。

夏季,老公公赶着驴,把整包整包的豆角、辣椒送往镇上。秋季,土豆从地里刨回来,老公公也急不可耐地装一口袋驼在驴背上给她们送来。卖一点儿羊毛、猪崽子的钱也背着其他女儿给了她们。

咱们回吧!太费钱了。李二春老汉说。

么事,我有钱哩。文静面对着墙壁,他真想揍自己一顿。

有甚哩?咱的家底我还不清楚?

果不其然,医院当天下午就催他们继续缴费。

李二春要出院,李二梅挡着不让,并在医院过道拨通文琪的电话。

文琪看着是她姑的号码,就把电话给了自己的女婿。

电话里喂了一声,李二梅说:让文琪接一下电话。

文琪女婿把电话又给了文琪,文琪接过电话按在了扩音键上,听到李二梅说:娃娃,你爸爸的死活你也不顾了?

文琪女婿抢过电话便说:你亲你哥哩,你给了他多少钱?

李二梅被呛得无言以对,拿着电话愣呆了。

那头文琪女婿还粗声大嗓门地说:我们啥都缺,就是不缺掌柜。

回家的路上,李二春自言自语道:文琪恨我哩,可是,咋就不记我的好呢?她们刚结婚时,日子过不了,住在我的村里,种我的地、使唤我的牛。为什么我不想让她们把户口落在村里呢?我那女婿脾气不好,文琪没脑子,时间一旦过长,我担心她们和文静也闹意见,所以,当年我毫不犹豫的就挡住了她们。哎!憨女子呀!你们的公公婆婆也看见你们比女子亲啊!

想到此,李二春滴了几滴泪水,咳嗽了两声。

爸,你不要胡盘算了。文静安慰说。

哎!娃娃,我当年要是不让她们和咱在一个村住,现在,你们还是好姐弟、我们还是好父女啊!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李二春捏住文静的手,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文静也跟着哭。

李二春去世后,文静没有钱,草草地便把他爸安葬了。文琪是来了,跪在帆布搭起的陵篷烧了几张纸,也没有哭几声。

那年冬天,文琪的女儿出嫁,文静没有去参加外甥女的婚礼,他的姑姑、姨、舅也没去。

文琪对从颜说:我们娘家那些亲戚做事太差劲,我的女儿结婚他们居然谁都不来。

从颜说:嫂子,你以后也不要和他们往来了。文琪点了点头,提着垃圾袋推开门走了出去。

从颜看着文琪的背影,说:文琪傻到家了。

这句话像锥子一样扎进了文琪耳朵,她呆立了片刻,扔掉垃圾,在街头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了她的姑姑。

她的眼睛里一阵湿润,她将眼睛擦干,买了些许水果、饮料去了她姑家。

看到她,李二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我日你妈的,你爸爸把你们养活大就白养活了?你纯粹没良心,你婆家亲还是娘家亲?你爸爸殁了,你再能见得上?

李二梅骂得咬牙切齿,最后也哭出了声。

姑,文琪哭泣道,我上了人家的当了,从颜那个贱人把我咪住了。

李二梅把眼睛擦干,说:娃娃,你还有个脑子哩?

文琪说:姑,我想回去给我爸爸烧个纸,你去不?

去哩么!李二梅很意外地说,你爸爸马上就百日了,咱要去烧纸呀!

刚进了村口,李二春的坟地就映入了文琪眼帘。文琪揉了揉眼睛,与李二梅顺河道上了崎岖山路,来至坟前。

坟堆上还插些丧棍,饭床底下扔一个碗、一个酒瓶子。

她将浇奠、纸钱等泼洒下去,跪在地上又是一阵歇斯底里地哭泣。

回到市内,文琪把她姑送回家,自己一个人又回到家里。

她家的车还在院子,文琪心想:他又打麻将去了,要不然咋没有开车呢?

她在窑洞里歇息了会儿,发动着车去了从颜家。

见着从颜,她极不自然地说:我想进城买鞋哩,咱俩去吧!

从颜很自然也很亲热地说:去么!你先坐下 等一会儿,我把衣服换换就去。

从颜换了衣服,二人就上了车。

从颜家往市内走要过那么一座桥,快到桥上时,文琪笑呵呵地问副驾驶室坐着的从颜道:你看见咱大亲还是我妹夫她爸亲?

从颜没想到文琪会问这么一句,当下拉长脸,说:你说呢!

桥头上是红灯,车停了几十秒后又提了速。

文琪看了从颜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冷笑,突然一挥方向,将车速提到最高,副驾驶的那侧就与迎面驶来的半挂车撞在了一起。

   作者简介:

        曹江,延川人,自由职业,部分小说在红豆、厦门文学、南方文学等杂志刊发。文学陕军80后作家培训班学员,在校期间两次被评为文体积极分子,被延安市作家协会评委2015年度优秀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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