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自名红叶 / 开普饭

编者按：2015年10月，在陕西省作协组织的“文学陕军八〇后作家培训班”学习期间，我有幸认识了一大批来自全省各地、各行各业的青年才俊，学谦便是这其中最为友善健谈、亲如兄长的青春作家。因为同是来自渭南，又因他的座位在我前面，而又特别专一好学、温良谦逊，我们很快便成了志同道合、彼此关照的诗友文友。期间曾谈到彼此的工作，知他学生时代也是“小草”文学社的成员，让我倍感诧异和欣慰。那时我正在筹备“小草”文学社三十周年系列活动，其中第一项任务便是出一本三十周年纪念专刊，于是我便向郭兄坦陈心迹，郑重约稿。

其后，因为种种原因，直到2017年6月《小草文丛》创刊号最后定稿，我也没能等来郭兄的大作，多少有些遗憾。今年10月29日，我突然收到郭兄的消息，说是准备给我写那个稿子了。原来他一直记着对我的承诺，只是不愿回望过去。一周之后，我收到了郭兄这篇文章，匆忙中读完之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郭兄的文章语言凝练清新自然，感情细腻睿智达观，文思情思俱远高于我，让我来做修改，我有些担心。但既然深得信赖，我就必须认真了。历经四次深入品读修改，此时终于满意，谨献于广大师生面前，愿我们都能坚守自己的文学梦！（陈艳艳）

（作者：郭学谦朗读：白欣然）

18年前，我曾经自名红叶。

红叶的纹路模样温度情怀，我并没有认真观察仔细思量过。那时流行笔名，我就起了这个名字。而我在乎的只是那燃烧着的充满激情的红色。其实它并不都长在树上，或许在草丛里，或许在冬青上，但是在深秋时节，它竟然会像春天的花朵一样绚烂。

我们是9月6日开学的，正是丰收时节，而我与父亲却要为我的学费绞尽脑汁。我们一起去借钱，一起想着办法给学校写推迟学费的申请，这样的申请书我写了三年，三年的学费一直都欠着，我是背着债上完师范三年的。说实话，我曾经为自己的成功申请沾沾自喜，并神采飞扬地讲给同学们听。现在我更加感念，这是那个年代的宽容，是母校的慈悲。

我是凭着数理化考上师范的，但是一进入学校，就莫名地开始恐惧这些学科，因为它们会让我无休止地陷入没有上过高中的恐慌之中。于是我开始在心里排斥数理化，觉得我的人生从此也该有不同的样子。我决定选择文学，因为文学不像数学那样，过于讲究循序渐进，讲究体系完整的课堂听讲。说实话，在我一直的印象中，我都是一个极其木讷和不太有眼色的人。我觉得文学一定会收纳我的，只不过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奢望成为一位作家，我只是想找一件可以干一辈子的事情，读书写文章教语文拟对联写悼词写轴子等等，在人生每一个特定的阶段，展现该有的意义，像红叶一样，虽平平常常，却展现精彩。

从那时候开始，我的人生就变得明晰而简单了起来。在师范除了必要的学习生活以外，我只去三个地方：图书馆、艺术楼、操场。去图书馆是发自内心的，去艺术楼是因为我是管乐队队长，去操场则是因为我还是值得一提的运动健将。而唯有去图书馆坚持的时间最长，次数最多，意义最大。

我在三年时间里读了大量文学作品，有《神曲》《浮士德》《唐璜》《悲惨世界》《简爱》《飘》《包法利夫人》《牛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傲慢与偏见》《鲁迅全集》《莎士比亚全集》等等，也包括学校阅览室里上百种杂志。这些书，我并不能全部读懂，有些完全是像完成任务一样往脑子里填塞，只不过过去这么久，我反倒觉得没有读懂的书对我的帮助最大。我曾经将《水浒传》里引用的所有古诗抄了一遍，曾经反复地朗读不太懂的鲁迅散文和小说，曾经抛却情节一而再地品味莎翁的语言，这些竟然成为我提升语言水平的法宝。

我能拥有《鲁迅全集》，则全是得益于我在操场上的表现。我一直是九八级越野赛、1500米、800米的冠军保持者，曾经在雨天追平400米记录，这本书就是王天明老师因运动场上的成绩奖给我的。

《莎士比亚全集》是我忍着牙疼，用看牙疼的钱买回来的，而我的牙疼一直到我从教之后才得以治愈。那个时候，肚子饿可以忍着，牙疼可以忍着，但读书买书的事一刻也忍不了。

在我的刻意为之之后，我更感念文学给我的惊喜。我常常默念汪国真的那句诗：“我原想撷取一枚红叶/你却给了我整个枫林。”

在学校进行的“迎澳门回归”诗文比赛中，我竟然与时任小草文学社社长的九七级同学马景驰并列获得一等奖。我的诗歌常常发表在《小草》校报上，我也常常会看到别的班的板报上会抄着我的诗歌。

文学使我真正地抬起了头，让我再也没有负债的感觉，没有因贫穷而有些许的自卑。为了生计，我曾经争取到为学校灶上倒垃圾的差事，报酬是一个月30元钱。我断断续续地拉过两三个月，期间我们宿舍的同学都纷纷帮忙。当时，我写了一篇小说《红色的青春》，原原本本地记录了这件事。

王天明老师推荐我为他朋友的儿子辅导作业，我开始学着在繁闹的城市里骑自行车。在一次回校的路上，我竟然与巷口突然冒出的小车相撞。学生家长非常友善地来看我，而我遗憾的则是为此丢了一份差事。要知道，那个时候，我常常连投稿的邮费都没有。

我曾经与三个很要好的朋友一起到我们白水县的尧禾镇探望正在读高中的弟弟。回程中，我们四个人从尧禾高中一路走到蒲城师范，大概80里路，从白天走到黑夜，白色的衣服穿成了灰色。我们都是有文学梦的一群人，彼此不埋怨，执着坚持而互相温暖地走着……

遇见小草文学社，是我与文学最初的相遇。《小草》是我们播下文学之种的土壤。我们可以在那温暖的文学之家里听到来自比我们高几级的同学畅谈文学，可以分享自己的感受，可以表述自己多么宏大又多么可笑的理想。小草，给我的预示就是小草终究要长成栋梁，而且是一排排一簇簇的栋梁之才。我的文学最初的实践就是从这里开始，并在这里同一群人共同探索打磨，像之前提到的马景驰、刚出诗集《咖啡留白》的王玮炜、阳光潇洒的武萍娟、有着文学之心的杨雯琼、美丽而又才情不凡的赵洁、温暖朴实的闵卫强……他们都使我在文学道路上感到一阵阵的温暖。

那是一个疯狂写诗的年龄。我以笔名红叶创作诗歌，三年时间里，大概创作了一千多首诗歌。有一段时间每天都在写，任何场合任何题材信手拈来，挡也挡不住，但是大多都是非常稚嫩的，我挑选了两三百首抄到自己的笔记本上，得以保留至今。在2014年的时候，我整理了其中一部分诗歌，并加入一些新作，出版了我的第一部诗集《这莫不是一次错的相遇》。其中最让我自豪的是选取了当年创作的长诗《历史盘旋出的爱情》，有一万余字，占去了49个页码。因为太长，当时投稿只能挑开头部分寄出去，令人惊喜的是，竟然在一次征文中获得三等奖。因此我又受邀出版诗集，有鲁迅文学院和北方艺术研究所寄来的通知书，有银川市作协寄来的让我填写的入会申请书，还有一封寄给学校的喜报，邀请我到人民大会堂参加颁奖仪式……这些都是我无法参与的活动，到现在我才知道那些机会并不容易出现，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次又一次与文学的美好相会。

但是，我并不后悔，用心生活用心写作，才是我最大的欣慰，而那些以红叶为名的青春岁月，我庆幸的则是自己的义无反顾和勇往直前。我并没有亏待红叶这个名字，甚至于确信它以某种暗示和召唤，在一直鼓励着我。

已是秋冬交际，红叶漫山遍野，而我决定暂时不用这个笔名，因为我现在才更加理解红叶的意义，那是多彩的样子、成熟的样子，是我还需一直努力追索、不停奔跑才能配得上的样子……

注：此文已发渭南职业技术学院《校友通讯》，蒲城第三中学校报《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