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精致的演员 做懂行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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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表演艺术,京剧需要在舞台上演出,否则公众便无从观赏,而演员也无从与观众互相感应和交流,至于通过表演对观众起潜移默化甚至启发思想的作用,倒还在其次,因为京剧观众不会因为害怕司马懿杀进空城而为诸葛亮担心,也不必关心杨贵妃喝醉洒在唱罢“去也去也”之后又是什么处境;但是,观众却会通过舞台上的表演,去一再体会几段唱腔、一个眼神、两片水袖、四面靠旗等所发出的魅力和蕴藏着的奥妙,而这些魅力和奥妙又同时构成大众化的娱乐。京剧也可以激起观众的喜怒哀乐,让人迷醉于它的艺术,提高生活情趣。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贡献了,实在不必再要它承担什么崇高的任务。
京剧演员们要做到上面提到的境界,真是谈何容易,他们必须经过长时期严格的训练,练功喊嗓不可一日或缀。以前科班出身的演员,一半是生活所迫而不得不吃苦耐劳地学习,一半是靠师傅严厉的手把手教导加鞭子打出来的,而文化程度大都不高;他们出科以后,有的大红大紫、名成利就,有的不上不下、聊堪糊口,大部分只是龙套或下手,总算有一口苦饭吃,已经感到造化了。但是,即使是名角儿,日子也不一定容易过,因为他们责任大而负担重,自己要背负一个剧团的存亡,因此要不断求进步和通过创新来在激烈竞争的社会中立足。今天的演员就幸运得多了,他们学习环境好,老师倾囊相授,除了学习,还学文化,毕业后基本上有工作,压力比前辈们少得多,但是艺术水平是否比以前有所提高,大致上可以说是,而缺点则各自心里明白。
当然,不是每一个演员都能成为角儿,大部分还是宫女和龙套,至于那些拔尖的学员则在名利方面或者比不不上那些不必那么吃苦用功就有赚大钱机会的其他职业,但他们却孜孜不倦地在岗位上工作,那是值得赞扬的。在这些有一定造诣和声誉的演员之中,优秀的人才不少,但是他们面对的环境,却未必较前辈们优胜,主要的原因是社会上已经缺少从前那种京剧气氛,而观众的欣赏能力也参差不齐。今天普遍的现象是,要博得观众的掌声(因为已经多年不喝采了,以致许多观众甚至不懂得应该在什么节骨眼儿上喝采,于是双方就很难通过感情交流而提高演员的劲道),唱文戏必须拉长腔或者翻高音,演武戏则要靠好几个“鹞子翻身”、连连“劈叉”或者“摔僵尸”,因为大部分观众连什么是有韵味的唱,那样才是边式的武功都未必明白,遑论什么字唱或念“倒”了(例如尖字唱成团字,或者上声唱成平声,上口韵唱成“京音”),哪一个招招式不合规矩,或者哪一场开打未臻完美了!
有时候也不能责怪观众不够水平,而是演员的基本功还未到家。且让我举一个实例。记得1990年全国京剧名家在香港作纪念徽班进京二百周年演出,其中剧目之一是《红鬃烈马》,当演到《银空山》一折时,代战公主有一个翻身射雁的身段,依照传统的演法,全身扎靠以及头上有两条翎子的代战公主,要一手持弓,并且用手指夹住已经紧扣在弓上的箭,一手挥动马鞭,一边唱一边跑圆场到九龙口,翻身而向观众,同时把持弓的手转到背后,配合小锣“台”的一声,手指一松,把箭从四面靠旗背后凌空射向下场门内。我看了不知道多少次这出戏,都是这么个演法,但是那天扮演代战公主的演员(姑隐其名),却手持一张弓,不射箭而打弹子,到时只是正面双手拉弓,算是打了弹子。唉!这算什么《银空山》呢?是不是现在的演员都不会翻身射箭了?难道老师没有教吗?
纪念徽班进京 200周年演出《群借华》
演员在台上出错是大忌,也是专业精神不够。有一次也是大陆著名演员来香港演出,《群英会》中的黄盖一共就是和周瑜同场时那几句唱词,但是一位名门之后(已故,所以不必提他的名字了)扮演黄盖,居然唱错了,而台下观众却没有发觉(或者发觉了也心存忠厚而没有喝倒采)。不幸的是那次演出还留下了录像出售!还有一次也发生在《红鬃烈马》,在最后一折的《大登殿》中,薛平贵在王宝钏下场去接母亲上殿时,有四句“流水”唱词:“孤王金殿出赦条,晓谕天下众群僚,一赦钱粮与钱钞,二赦囚犯出监牢。”但是那位名角儿却忘了词,糊里糊涂混了过去,台下观众也是并无反应。
这些大错都让演员们蒙混过关了,因为是在香港演出,所以不少老戏迷都看到了,只能摇头。我不知道他们在大陆演出时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将会如何。演员不到位,观众却懵然。这并不是京剧之福。所以京剧这项艺术要持续下去,要做的事实在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