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坡 | 想起疯老婆
想起疯老婆
文|李清坡
小时候上学,从家到学校的路就是村中间的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这条普通的路承载了我儿时太多的记忆。有同伴的追逐欢笑,有悠悠的生活感伤,有岁月的沧桑印痕。最让我铭记心坎的是天天与我们这些顽童打交道的疯老婆。
每天上学从土路经过,路旁低矮的茅草屋是我们的必经之所。那间孤零零的茅屋住着一个孤寡老婆。老婆姓字名谁我们一概不知。六十多岁,花白头发,记忆中头发只长不短,乱蓬蓬的披散开来,满脸的皱纹似刀刀刻过。窝窝嘴,少牙缺齿。从没见她露出过笑容。说话还算清晰,但多是骂人的话。整日疯疯癫癫,但你不惹她,她不犯人。疯老婆无儿无女,唯有麦收后或中秋节或春节时才有一家子非常阔气的两三人来看她,手提的是我从未见过的高档礼品,里边包装的物品更不得而知。
一群淘气的孩子每次上学都要拿疯老婆开涮,仿佛成了规矩和约定。你一言我一语,你在她面前蹦三蹦,我在她面前扮鬼脸。大伙儿把疯老婆激怒了,她咿呀地怪叫乱骂,然后拾起土块打人时,大家呼拉一下嘻哈地作鸟兽散。疯老婆爱用掷土块的办法来对付挑衅者,有时被她抓到还要揪耳朵,眦牙咧嘴地大叫时她才作罢。
那年秋天疯老婆病了,经常卧床不起,整日没见她的影子,只偶尔听到从茅屋传出的唉叹声。她那熟悉的叫骂声中断多日,让人缺少了些生活佐料。早饭后上学,一群孩子聚拢到疯老婆窗前,你南腔北调地唱几句,我啪啪啪地打着墙伴奏着。你朝着窗里伸舌头,我屁股一扭朝里做个放屁的姿势。这下坏了,彻底激怒了疯老婆,她一下从床上弹起,箭似的飞出茅屋。大家飞快躲闪但还是不能全部幸免,疯老婆一边怒骂一边掷土块,我被落在地上又弹起的土块击中腿肚,急慌慌地逃向学校。那天中午我连午饭也不敢回家吃,唯恐遭父母训斥。一连数天,我一瘸一拐再也不敢参与戏弄疯老婆了。
本来我就不是恶作剧的主角,时间一长疯老婆显然把我从“黑名单”中剔除了。她日渐对我友好起来,但由于她蓬头垢面的形象,我并不愿接受她的善意。一次,她乘没别人悄悄把一小包饼干塞给了我。我打开来看,正是阔绰人送给她的饼干,饼干依然干爽但多了些虫蛀的小孔。在那个缺吃的年月,这无异于山珍海味,我每天暗地里享用两三片,从不超量,就这样过了富足的十来天。
吃了疯老婆的饼干,我重新审视其实她并没有那么疯傻,她真的有些人情味的。一天傍晚,她拉着我的手让我看一样东西,神秘兮兮地将一只捉到的绑了绳的麻雀交给我,这分明是特殊的奖赏,只有得到她的偏爱才会有这样阔绰的恩赐。谁料该我倒霉,也难怪,长腿带翅膀的麻雀,管理不善竟振翅摇翎飞向蓝天。疯老婆知道我放飞麻雀后气得直嗷嗷,捣着我的头骂我笨蛋。我像犯了大错一样不敢正看她一眼,从此路过茅屋时总是加紧步伐……
岁月悠悠,沧桑巨变。疯老婆早已在贫困岁月作古。我歉疚于幼时的顽皮对疯老婆的种种戏弄,我回味疯老婆赏赐给我的虫蛀的香甜饼干,我怀念那只她亲手交给我的却被我不小心放飞的麻雀……
想起疯老婆,想起过往的悠悠岁月。
图|网络
--End--
Dec. 25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