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可铮 | 雪行
雪 行
文|朱可铮
有关雪的记忆很淡,除非雪落下来,飘进来,打在裸露的皮肤上,在略显寻常的微凉里与某些记忆融合,雪的记忆自然就像冷冽的火焰奔涌而来……
正如今年的第一场雪,在微信朋友圈铺天盖地的期盼和呼唤声中,雪如愿而来,是久违的重逢,自然会有喜悦。而我恰恰是有些郁闷,家里的老人和孩子都会因为这场雪而不能外出,我毫无期待。
雪来了,来不及回味,就走在了白茫茫的大街上,来不及观望,就有人约着去花洲书院拍雪景,这个约定注定是这场大雪中最值得欢喜的一件事了。
书院很静,这座苏州园林风格的建筑我来过很多次,但在大雪中来只有几年前的那一次。也许是因为几年前的那场大雪,曾经在花洲书院徜徉,心底那份久远的有关雪的记忆闸门被轰然打开过。
白雪皑皑,我的脚步已经丈量不出书院美景的高度和深度,我径直走向落梅园,像是冥冥之中的生命牵引。
我曾经与一位挚友在风雪中拍梅,因为有了那场迅即而猛烈的大雪,我们互相拥有了彼此,并在每场落雪的时光里互相问候、互相温暖、互相惦记。当我这次一个人站在书院的落梅园里时,雪已经小了很多,两株腊梅和两株红梅静立于这个四方的小院落里,正默默做着心灵的交流。檐角阁楼,雪落无声,独自伫立,穿越时空,凝固了流淌的情绪,默然定格。
寂静。寂静。从未有过的寂静。喧嚣聒噪的背后,遥远的寂静声传来,没有任何忧虑,相对静止。
这个寂静的约定仿佛早就有了预谋,我自认为已经穿越多年,与眼前的一景一物熟稔很久。画面从远古雕花镂空窗棂的暗影而来,那一树的白雪红梅,以深不可测的暗影为背景,将久远的故事情节承受出一树的孤独与凄美。白雪仅仅是单调的重复和覆盖,或轻或重,掩盖不了红梅燃烧的内心。我们彼此内心暗含的那一条相通的幽径,尽管铺满了雪,却不虚空。
踏雪寻梅,是文人墨客经久不衰的一种雪下语境,寻和遇这两个动词的本质区别让遇更富有诗意和灵动。梅,在暗影下灼灼,与踏雪的我不期而遇,实在是人生的一大幸事,正如我们盲目的殚精竭虑的寻求根本比不上因缘而生的自然遇见一样。
园里一株淡黄的腊梅羞涩地鼓着朵儿,打着卷儿,只有一株红梅已经开始绽放,在雪的依偎下,像是少女般的腮红在零度以下燃烧,散发出款款深情。星星点点的花苞密密匝匝地开满枝头,柔弱,神秘,婉约,芬芳而又惹人爱怜,比绽放的花朵更具魅惑。它们弱小的体内贮满了不可预测的能量和未知,它所蕴含的毫无征兆的绯红在花蕊中心安然睡眠,对于未来的绽放不去设想,在与雪的暧昧里,只有这次含苞的纤弱姿态就好。
阁楼的一小截土色墙体裸露出青涩懵懂的青春时代,这个改造过的阁楼曾是高三读书的地方。那一场雪之殇为青春的疼痛埋下伏笔,这种入骨切肤的疼痛曾一度让我惧怕雪。回望过去,白雪带来的光芒要比黑暗多,但我还是无法在这场伤痛里剥离。很多年过去了,有关雪的回忆和场景描述,都在这一小截土色墙体里埋伏,偶尔翻腾出这一截,我从未像个路人一样匆匆走过,因为许多人生光景就喜欢卡在土墙缝隙里,是青春精心设置、秘密布好的局,布满了挥之不去的无奈和悲伤。又像是一场古老的游戏,早知结果却不分输赢;又像是眼前与房檐等高的梅花,而让我失去了仰望它的高度。
落梅园,阒然无声。厚厚的积雪让人有种想躺下来的欲望。如若躺下去,谁又能保证不是一次厚实的终极安抚。
诗人说过,一些人抵达不了远方,一些人抵达不了现在,而旧梦和新雪我永远抵达不了。雪在行走,梅在行走,我在行走,这场不其然的相遇,静谧而不乏寓意。
图|网络
--End--
Jan. 08
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