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他 们
他 们
吕晓花||陕西
他的烦恼
出了商场大门,我才发现本来晴朗的天空布满了乌云,薄暮时分,想必人人都归家心切,公交车上无疑很拥挤,于是顺手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是一位瘦矮的男士,坐在后排平视前方,我只看见了高高的坐椅背。我报了目的地,他很娴熟地一打方向盘,车子拐向了另一条由东往西的河堤路。正街上这会肯定挤得水泄不通,他当然像农人熟悉田地一样精准地熟悉着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我隐约记得河堤路是单向限时限行的。
他默不作声。
路灯次第亮了起来,阴郁的天空显得昏黄又模糊。拐过前面一个弯就上河堤路了,远远地看见拐弯处亮着点点车灯。我正疑虑怎么会有人把车停在这个位置,司机突然像睡醒了似地坐直身子,清清嗓子,饶有兴趣地对我说:“前面有热闹看了!”莫不是发生交通事故了?我愈加好奇。经过那几辆停着的车时,我专注而认真地盯着车窗外,发现有逆向行驶来的车一拐弯便被拦了下来,停着的几辆车隐约闪着警务的字样。
这个时间点这条路是不允许自西向东行驶的,交警们躲在这个角落把那些不守规的车辆抓了个现行。
车子急驶,不时地会有迎面而来的灯光一闪而过,在司机很热情的讲述中我知道了这些逆行的车会被交警拦下罚款,而且路边的电子摄像头会拍下他们的违规行为,过后他们还要去交警大队再交一份违章罚款。
我忽然很同情这些逆向行驶的车辆,他们像一只只兴奋的兔子,奔跑着冲向前面有绿草的地方,殊不知那里有猎人布下的陷阱!我试探性地问他:“就没有人提醒他们一下吗?我甚至想说:你怎么不提醒他们一下,闪个灯也行。他很坦然地说:“见得多了,有些人就是不长眼,入口处有通知,他们不看,被罚一回也就长记性了。再说交警们辛苦出来一趟,总不能无功而返吧!”说完,他自己哈哈大笑起来。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我却笑不出来,又是一辆辆车子迎面而来,灯光那么刺眼。
经过一个学校门前,许多背书包穿校服的学生正从大门口走出来。他突然叹了口气说:“看人家这些初三的孩子多开心,明天就要中考体育考试了,我儿子却没这机会了!”
“你儿子怎么了?”我疑惑地问他。他絮絮叨叨了一会。原来他的儿子也是初三毕业,昨天下午在篮球训练中崴了脚,他接到老师的电话赶到学校带儿子去医院拍了片子,结果是骨折,要打石膏固定。在这节骨眼上受伤无疑不能参加考试了。现在的体育考试成绩要计入中考总分的,根据相关政策,这种意外只能按三十分体育成绩计算。要知道六十分的满分,随随便便考个五十多分不出意外。可是现在对他儿子来说,二十几分的差距却会将他挡在重点高中的门外。
“我这小儿子文化课本来就不是很好,还指望体育成绩提分呢!”他很惋惜地说。他还有个大儿子,上高二了。他说小儿子平时挺自立,不怎么让他操心的,哪会想到发生这样的意外。
“可以申请退学,复读一年再考不行吗?”
“现在退学手续太麻烦了,学校也不给办。”
我实在想不出一句适宜的话来安慰他。他依旧在喃喃自语,说他特别烦闷,在家睡了一天,最后想想还是爬起来出车了。家中两个儿子,孩子的妈妈也没工作,一大家子就指望他了。供孩子上学压力太大,小儿子难过地在家哭呢……
到家门口了,我付完车费下车时瞅了瞅他,看到了一头凌乱的头发和一张稍显疲惫的脸。
我感觉自己有些失语,慢慢往家走着,有雨滴落在了脸上,下雨了,打车的人会多一点吧,那位司机的烦恼或许能被冲淡一些……
他的快乐
他会演奏乐器,有时他吹竹笛,在清晨或者傍晚。
他的笛声婉转悠扬,清澈透亮,从他的窗口悠悠穿出,像山腰萦绕的云彩,更像乡下屋顶的炊烟,纠缠回荡在高高的楼宇之间。他吹《女儿情》《月满西楼》,还有《葬花吟》,他很少吹那种热闹的、嘈杂的。他喜欢吹深情而舒缓的曲调,不急不躁,从容自若。他技法娴熟,往往在一曲终了的时候,他会延长曲调,故意地炫一下,像舞台上的表演者谢幕一样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每天都会听到他的笛声。高楼上的人们忙忙碌碌,如果早晨错过了,傍晚时分疲倦归来,伴随着锅碗瓢盆、人声喧哗,听一曲他的笛子独奏,也不失为一种享受。从他的笛声中几乎听不出悲苦与伤感,即便是这些本就悲情的曲子,因了他心无旁骛的演奏,反倒使人听出了些许的恣意与欢乐。
最难忘的是他吹《一剪梅》。那是一个落雪的冬日,雪花飞扬,世界一片寂静,他的笛声适时而起,悠远空灵,轻逸和雅,听的人心旷神怡,久久陶醉。仿若踏雪寻梅,一缕诗意,飞度千山万水,抵达这纷纷扰扰的繁世……
他也吹萨克斯。刺啦啦大咧咧的那种。
他一般会放着伴奏,可是伴奏的音量总是很小,只有在他吹奏结束后才会隐隐听见低徊的伴奏音。他最爱吹《北国之春》《友谊地久天长》。他是个懂曲谱的人,有一阵子他学吹《往事只能回味》,起初磕磕绊绊的,一天下来已经流畅而高亢了,“时光一逝永不回……”,我跟着唱起来,估计楼上大多数听众跟我一样。
楼与楼的间距并不是很宽阔。他吹萨克斯没有固定的时间,有时会突然毫无准备地响起来,吓的人心脏怦怦跳。午间,当别人都在厨房忙碌或者享受午餐的时候,他会及时地送上一曲“进餐曲”。我经常怀疑他不食人间烟火。吹得陶醉时,他会忘了时间。高考前夕,晚上十点多他还在努力地吹着《女人花》,终于有人忍无可忍,一个尖锐的女高音打断了他,也打断了听众的思绪:“都几点了,还在吹,家里有学生知不知道……”激昂的萨克斯戛然而止,此后多天,都听不到他吹奏的声音了。
他也会唱歌,唱的最多的是男中音。合着伴奏音乐,那些耳熟能详的老歌曲他张口就来,毫不逊色专业歌手。有段时间他一直在唱一首藏族歌曲《阿爸阿妈》,唱的尤为深情。他着了魔似的白天晚上的在唱,那时我因为失眠症的困扰,午夜不眠时仍能听见他在唱:“我的阿爸,我的阿妈……”第二天我告诉女儿,可能是他家父母去世了,他在表达思念之情吧。女儿提醒我说,也许他在直播呢!经过仔细观察与倾听,我方才明白他已然走在网络直播的前沿了。他不是个时代的落伍者。
他的直播精彩纷呈,吹一段笛子,再唱一首歌,中间跟粉丝互动聊天,嗓门很大,不远处都能听清他说的每一句话。他很自信,言语间洋溢着不可忽视的满足感。大概应粉丝的要求,吹完萨克斯他还会吹一段口琴,最近他又在学习吹埙,其声虽呜呜呀呀,但调式却是明快轻盈的那种。这样的时候,可以想象他该有多忙碌,乐器摆了一溜,拿起这个,放下那个,手持话筒,还要盯着手机屏幕和粉丝互动……
他住在我对面的楼里,至今我依然“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他可能是文工团退休的。他似乎一个人生活着,家人断然不会容忍他整天这样的吵闹。周遭都是江湖,关门即是深山,他客厅的窗户永远都开着,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音乐“发烧友”。他缔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音乐世界。
不论他的歌声、不论他吹出的各种音调,都夹杂着自娱自乐的窃喜。他吹的唱的绝对也不是寂寞。在楼宇与烟火氛围中,他显得有些过分的闹腾,可是谁又忍心去破坏一个人的快乐心境呢?乐以忘忧,我们中的大多数却是做不到的。
生活远比我们预想的要喧嚣得多,我和我的邻居们也慢慢习惯了这个人带给我们的热闹的快乐!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吕晓花,陕西宝鸡岐山人,居宝鸡城西一隅。70后。喜欢读书,喜欢文字,只是喜欢,谈不上阅万卷书千言。惟坚信文字是有温度的。常怀闲云野鹤心,散淡做人,简善处事,不善能言巧辨,缄默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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