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养老院里的侦察兵(中)

养老院里的侦察兵(中)

修焕龙||山东

一个星期过去了,王院长接到了女儿的电话,勾胜非要回养老院。让到北京接一下。

王院长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

其实,勾胜北京的家离养老院不是太远,按照勾胜女儿发来的定位,司机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大门口。

这是北京顺义的一个公安家属院。远看小区内的楼房并不高,楼间距也比较大,小区内树木种类挺多,花草也格外地香。

勾胜的家住在离门岗不远的地方。勾胜老早就等在门口了。头上仍缠着绷带。

室内的面积不太大,约80平米左右,两室一厅的结构,室内的装修基本保持了90年代的风格,沙发、茶几也好像是当时的配套,电视、空调等家用电器也有些老旧,沙发上凌乱地堆放着不少脏衣服,屋里康师傅的面味特别浓厚。客厅里最显眼的当属电视机后面墙上一张五十英寸的大彩照,要比那台电视机大上两圈。

家里只有勾胜一人。只要有人来,勾胜就特别高兴。

“这是大儿子,博士,在美国;这是二儿子,博士,也在美国。”没聊几句,勾胜便指着墙上的照片向大家介绍起来:“这是养女,在医院当主任了。”勾胜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脸,这或许是他一辈子的风光。

“这是你吧,穿军装的样子真帅。”王院长指着中间的人说。

“是我,好汉不提当年勇了。”勾胜有些感叹。

“这位是?”

“这是我老伴英子,唉,遭了一辈子罪,去年冬天走了。”此时的勾胜好像很伤心,退身坐回了沙发。

“你的头好利索了吗?”王院长赶忙把话引开。

“差不多好了。”勾胜顺口说。

“这几天谁照顾你?”王院长问。

“白天一个人呆着,晚上女儿不值班了会过来陪我。”勾胜的语气里多少有些失落。

“吃饭怎么办?”

“我不会做饭,女儿每天给订外卖,来不及了泡点方便面凑合凑合。”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正在这时,女儿急急地进屋了。

“没事,刚到。”王院长说。

“不好意思还让你们跑一趟,我实在是顾不上老爸了。”简单寒暄几句,女儿边聊边收拾起老人的行李。

其实也没有什么行李,几件换季的衣服而已。

“老爸在养老院要听话啊,我会去看你的。”女儿拿着行李跟在勾胜的身后。

勾胜回过头,朝屋里看了又看。突然返回屋里拿上一张五寸的全家照抱在了怀里。

车穿过了繁华的街区,驶进了高速。

勾胜的话匣子也被阵阵凉风撩开了。他端着全家福又开始讲述起当兵的历史和浪漫的爱情。

“我生在陕北大山沟,8岁成了孤儿,靠吃百家饭长大,18岁时村支书把我送到了部队,我成了一个侦察兵,79年的时候我当副连长了,写请战书要上前线,最后上去了。第一次执行任务抓‘舌头′,在敌人眼皮底下趴了三天三夜,没收获,隔了三天再去,在设伏的路上我就踩着地雷了。”

车里的人在静静地听着,好像都没有反应。

“后来呢?”司机似乎想听到更精彩的故事。

“后来,我被抬下了前线,在后方医院疗伤,身体恢复了,就被送回老部队了。”

勾胜的讲述很平淡,车上的人也显得格外平静。

“你没立功,也没英雄故事啊?”司机有点半开玩笑。

“哪有什么英雄故事。”勾胜很坦然。

“是啊,有多少人在战场上都是无名英雄,有多少人没有战功,没有动人的故事,但他们确实为战争付出了鲜血和生命,他们同样是英雄,同样也应受到人们的崇拜和尊重。”王院长感叹地说。

“在我疗伤的时候,有个人一直精心地照料着我,她年轻漂亮、善良大方,那张笑脸永远印记在我心上。”此时的勾胜好像有点羞涩,司机倒是有些兴奋。

“在近半年的治疗中,是英子一直精心地照顾着我,后来见到她我的心就怦怦直跳。”

“后来呢?”司机急切地问。

“后来她从部队复员了!”

“没表白啊?”司机问。

“我们那个年代不会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没羞没臊的。”

“她走后我有点六神无主,身体好个差不多了,我就出院了。”此后,她一直杳无音信。

“自卫战结束后,我被调到了顺义的部队的侦察科。”勾胜好像渐入佳境。

“那年部队外出驻训,赶上了阴天下雨,我的头剧烈地痛,战友们把我抬到了驻地的地方医院。”

“是不是碰到了那个护士了?”司机有点截和。

“对,那天我恍惚中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那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帽子,但凭直觉我相信她一定是英子。

‘英子!’不顾头痛,我大声地喊了出来。

那人也十分诧异。回过头,快步向我跑来。

对,是英子,是英子。感谢上天的安排。

‘是你,是你,怎么到这来了!’英子急切地问。

‘勾参谋头痛,来挂急诊。’同行的司机解释道。

‘走,去急诊科。’英子拖起我直奔急诊室。

或许是治疗的效果,或许是见到英子的原因,我的头痛好了许多。

但同行的司机和王参谋好像很知趣,我被安排住院继续治疗,他们开车返回了驻训点。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英子没事就到我这坐会,我们有聊不完的故事,说不完的话。

我要结婚了,这个特大新闻在师里引起不小的轰动。

那年我三十六岁,英子二十四岁。

师里给分了一间房子,简单布置便成了新房。

婚礼很简单但很隆重。在师部大饭堂举行,那天来了许多人,政委亲自主持了婚礼。参战的战友送来了真诚的祝福。

当年,她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大的叫勾忠,小的勾孝。

那时候条件非常艰苦,把孩子抚养成人,再供他们上学,真是累人遭罪啊。”

车里的人都不愿打断勾胜的讲述,静静地听着他的故事。

“可怜的老太婆,该过好日子的时候得病走了!”勾胜有些哀叹。

不知不觉中车进了养老院。老人们见勾胜回来好像也并没多大反应。

勾胜依旧住在他的单间,没事就找孙老头下下棋,偶尔也去菜地里帮着打理一下。

女儿时不时地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勾胜接完电话后情绪就有些兴奋,但也时常看着那部老年机发呆。心里暗骂“忠、孝两个狗东西,就想不起给我打个电话?”

转眼间鼠年的春节到了,养老院的不少老人被子女接走了,只剩下五六个老人没走,老孙头也回了家。养老院变得有点冷清。

勾胜有些着急,多希望有人来接他早早回家过年。

大年三十的早晨,勾胜起床后就坐在了门口。直到中午开饭前也没见女儿的影子。开饭了,王院长跑过来,说刚接到了女儿的电话,说要执行紧急任务,不能来接勾胜回家过年了。

午餐准备的很丰盛,满桌十几个盘子,有鱼有肉,有蒸有煮。工作人员和老人围坐在一起,互相吃着菜敬着酒,洋溢着过年的味道。只有勾胜并不太高兴,吃了几口便回到自个的屋子。

年夜饺子准备好了,工作人员燃起了鞭炮,庚子年就要来了。

晚上九点多,勾胜终于接到了拜年的电话,是勾忠打来的。这是勾胜入住养老院后接到儿子的第一个电话。

“祝老爸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吉祥如意!”简单的几句寒暄,儿子放下了电话。勾胜拿着老年机还在发愣。

一会的工夫,老年机又响了。勾胜迅速地拿起了电话。“老爸新年快乐!你身体怎样?我挺想你……”是勾孝的电话。

“我身体还好,就是太想你们了,你们什么时间能回来趟,咱家十几年没在一起过个年了。”勾胜老泪纵流,带着哭腔。

“好的,明年我一定回国看您,老爸新年快乐,再见!”勾孝或许是也有些伤感,或许是嫌老人啰嗦,快速地挂了电话。勾胜拿着电话呆呆地站在床边流着泪。

已经是深夜了,勾胜还没有等到女儿的电话。

“执行紧急任务?什么紧急任务?”

“难道这个离我最近的人也不要我了?不可能吧!”

“值班了,也至于不给我打个电话吧!”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会不会故意瞒着我?”

……

各种奇思怪想不断地在勾胜的脑海里涌现。勾胜越想越不对劲,人也焦躁不安。

“不行,我要回去看看。”一个逃离养老院的念头瞬间占据了勾胜的脑海。对,明早天一亮就走。

大年初一的早晨,养老院的大门紧闭,门口摆着一张桌子,坐着几个戴着口罩,穿鞋红马甲的人。

当过侦察兵的勾胜找来几块树干和绳子,简单鼓捣几下就成了梯子,趁开饭的时间,他躲过了所有人的目光,翻过了墙头。

出了院的勾胜心中一阵狂喜,好像自己又找到了当侦察兵的感觉。

经过村庄时候,远远地又看到拉着的红布条和戴着口罩、穿红马甲的人。勾胜感觉有些奇怪,决定走山路,翻山越岭回北京。

勾胜不愧是侦察兵出身,练就了一身生存本领。在山里找点野果充饥,逮个小鸟改善伙食,渴了就找个水沟。夜晚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放点干草就能睡觉。按照他对方向直觉判断,穿过了一道道山岗,坚定地奔向家的方向。

养老院又炸窝了,院长像疯了一样。

但勾胜那部老年机一直都关着。

疫情防控期间,养老院没有别的办法,只得求派出所帮忙。老人的女儿也特别着急,但人在武汉抗疫一线,也只能干上火。

大年初四大清早,顺义街道办的工作人员给女儿打来了电话,说勾胜被拦在了顺义的一个街道。

大家的心终于放下了。

勾胜没能见上女儿,也没能进了家门,当天又被送回了养老院。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修焕龙,在军队从事政治工作多年,曾多次参与全军重大典型的总结宣传,在《解放军报》《中国国防报》《领导科学》等报刊杂志和网上发表文章230余篇,曾长期担任全军政工网远程编辑,并参与过全军干部政策重大课题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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