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俊朝 | 小说 | 微光(10-----12)

(10)
王六从塔河归来,朱平看见他气得面如金纸,眼里直喷火。任凭他怎么嬉皮笑脸地搭讪,妻子就是对他不理不睬。王六如同霜打的茄包,不禁有些怏怏。
一天晚上吃过饭。朱平早早地上床,“呼噜,呼噜”地进入了梦乡。王六洗漱毕,敦促着儿子写完作业,才走进卧室。“橐橐”的脚步声惊醒了沉睡的朱平。
她瞪了一眼王六,说:“你回来有一个星期了吧?难道就这样天天出去溜逛,什么也不干”。
王六点了一烟,“吧嗒吧嗒”地吸着,烟雾如常春藤一般地升起,说:“我今天到表妹的摊上看了看,发现她生意不错,老家种了十几年的地都租出去了。要不我们还回盛德美卖面筋”?
“你收人家钱的时候怎么说的?现在你要回去,得人家点头才行吧?”
“我看妹夫这人比较实诚,心肠如海绵,软,就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他应该是易如反掌。我担心的是表妹,脾气比较火爆,一句话不对,就吵得天翻地覆,搞得人下不来台。”
“我劝你不要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表妹夫那人你别看他内向,见人不多说话。我看这样的人才深不可测,你不要小觑,我劝你就不要去招惹他了”。
“怕什么,我王六想要干的事,没人拦得住”。
“你这人哪点都好,就是一意孤行,蛮不讲理。你当初转让的时候,可是拍过胸脯,表过态的,从今以后不在盛德美出现,人家才把7000块交到你手里。现在你走投无路了,想回去。我看没那么容易”。
“别说了,明天早上我去表妹家一趟,和表妹说说,不管怎么说,有这亲劲儿在这里搁着。再说她的生意我不给罩着,也不一定干的成。她怎么也得买我王六的面子”。
“哼,不要在我面前提面子,你以为你是谁呀,就你那三板斧,唬唬生人,捏捏软柿子还可以,真要碰上硬茬,早把你吓得尿裤子了。这么多年,你给我捅出多少篓子,哪次不是我在背后给你擦屁股。我的亲戚,哪一个见你不是恨的牙根痒痒。去年盖房子,你出去跑了三天,一分钱没借到,还不是我弟弟妹妹给凑。你这人真是愚昧透顶了,也不看看你表妹夫在什么单位混。铁板鱿鱼,老北京,老何,那几个老油条哪个见了他不是点头哈腰的。他做这生意还需要你罩?简直是笑话”。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你昨天去盛德美难道没看见,停车场已经挪到汉城路边了,摊前的人流量骤减,生意已经大不如以前了。如果两家都在那里干,肯定是不行,一家还可以”。
王六嘻嘻地笑着,说 “朱平,你的意思是把表妹他们撵走”?
“对,只能来软的,不能来硬的,你让我想想,该怎么做”?
夜色已深,卧室门口的那株招财由于病菌侵入,叶子枯黄,枝干已经发黑,如残了的手指。
朱平关了台灯,说“王六,睡吧”。
王六哪里睡得着,他饥渴难耐,心里像着了火。饿狼一般地扑向朱平,两人如干柴烈火,在床上翻滚着……

(11)
星期六那天,酷暑难耐。太阳一出来,地上就像下了火。城管已经交代,今天省里有领导要来,入住东方宾馆,盛德美门前所有烧烤摊一律停出。吃过早饭,女儿嚷嚷着想奶奶。我们一家四口坐上了回老家的出租车。
一路上,阳光杲杲,花木深翠,鸟声断续。从车上下来,大门紧闭着,油漆开始剥落。铁锁锈迹斑斑,宛若老去的时光。我和妻子在门口闲话。儿子拿着手机,聚精会神的玩着游戏。女儿雀儿似的蹦跳着去找奶奶。
不一会儿,母亲和女儿一前一后地回来了。由于多年的腿疾,走路有点跛。头发全白了,如一片茫茫雪原。母亲“吱呀”地推开铁门。走进院子,里面干净轩畅,花木芊绵。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株已经十几年树龄的腊梅。枝干崛拔,葱茏如盖。四季桂黄花灿灿地开着,风拂过,发出风长气静的笑声。葡萄藤紧紧的依偎着架,宛若一对恋人,挽颈勾肩,温情缱绻。还有石榴,寿桃,紫玉兰,核桃……在母亲的精心侍弄下,越发蓊郁深秀了。
母亲走进老屋的东厢房,拿出一大兜糖果。分给儿子和女儿。她们津津有味地吃着。侄孙女闻讯赶来,看到好吃的,涎水一嘟噜一嘟噜地流出来。女儿塞给她几粒糖果,她一把抓过,趣颠颠地跑了。已是中午11点多。妻子开始择菜,做饭。母亲年事已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闲话。时而询问我的工作情况;时而询问妻子的生意做得怎么样?时而询问孙子,孙女的成长和学习情况。有的我刚回答完,就接着又问一遍。母亲确实是老了,我的心里不禁掠过一丝酸楚。后来,母亲又说,小小(我的小名),昨晚,我梦见你爹了,拉了一捞车瓷实实的大白菜。气喘如牛的朝集上赶呢!我还喊你帮你爹推一把呢,就醒了。原来是一场梦呀!要不醒该多好!母亲的话让我背过身去,热泪长流。
吃过中午饭,孩子和母亲去里屋睡午觉。我和妻子去看父亲。路上,烁石流金。田野里,辣子,茄子,四季豆,番茄等瓜果菜蔬,在烈阳的炙烤下,失了葱绿的颜色,一副无精打采地样子。父亲的坟茔在公路边,坟上,土堆隐起,杂草没膝,如记忆一般四处蔓延。坟头,柏树已碗口粗,显得蓊蓊郁郁的。
跪在父亲的坟前。我不禁想起2012年的第一场雪。那天是农历10月20,父亲在县医院。天气突变,朔风紧起,彤云密布,寒气萧森,天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由于父亲发烧,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医生把我们姊妹三个叫到走廊里,建议插胃管。大姐和二哥都不置可否,把目光投向我。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结果,下午一点多,我给父亲打酸奶的时候,酸奶从嗓子里出来了。我一下子惊慌失措,赶紧叫医生。结果抢救无效,父亲停止了呼吸。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去了。是我,他最器重的小儿子,亲手把他送进了天堂。
站在父亲的身旁,往事汹涌如潮,历历涌上心头。泪水模糊了眼睛。我想告诉父亲,儿子依靠自己的才华,没花一分钱,进了县城的一家单位搞宣传,吃上了公家饭。可父亲再也不会看见了……

(12)
夜晚,月光如银,从腊梅的叶子上筛落下来,投下斑驳的光晕。风拂过,枝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岁月在歌唱。我和妻子坐在树下,两杯茶,一席话,脉脉温情发出了嫩绿的芽孢。时间就在倾谈中袅袅飘了去。
这时,木门发出“吱吖”的声响,如时光地轻叹,跃上门后的柳稍头,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王六和朱平一前一后迈着铿然的脚步走进了院子。妻子连忙起身,寒暄,倒茶。茶水在杯子里荡起鱼鳞似的波纹,宛若跌宕起伏的人生。
坐定。朱平先是两声悠悠地叹息。接着一双如水蜜桃似的眼睛一挤。眼泪便在眼眶里开始打转。她打开了话匣子:表妹,你是不知道哇!去年盖房子,我们外面借了一二十万,如今家里已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一段时间,要账地是纷至沓来,几乎踏破了我家的门槛。你表哥又不争气,去新疆时信誓旦旦,胸脯拍得咚咚响,向我保证挣不到钱绝不回来。可是去了不到半月,就说水土不服,打道回府了。你瞧瞧我们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两个人挣钱,七个人花。你姨和姨夫又身染沉疴,常年药不停。妹子,妹夫你们看看,我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呀?说完,朱平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噗踏踏地落了下来,在她面前汇成一条可扬帆扯桨的河流。王六勾着头,如腌着的萝卜收了心,蔫啦吧唧的,默不作声。
“大嫂,别这样,大半夜的,你在院子里哭哭啼啼的,传出去,算怎么回事。再说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哪一家没有点难处。天道酬勤,只要你俩拧成一股绳,好好干,咬咬牙,挺过去这一阵子,日子会好起来的”。
朱平说:“妹子,我们实在是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你表哥他人实诚,又笨,只会卖个小吃,要不还让他回盛德美,你们兄妹在一起,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妻子说:“这样做不太好吧?当初,大哥可是说好了的,不再回盛德美了”。
王六接过妻子的话茬说:“妹子,我当初是这样说的。可饮水思源,没有我地传授,你也不可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好,把地都退了。再说,我们是亲姨表姊妹,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也总不能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干,让你嫂子来养活吧”。
我从衣兜里掏出小苏,抽出一根,递给王六,说:“大哥,大嫂,你俩的意思我明白了。作为亲戚,我为你们现在的处境深表同情,可你们也看到了,停车场挪走了,生意已经是今非昔比了。如果两家都在那里卖面筋,生意的确没办法做。要不这样你们看行不行?大哥以前不是卖过肉夹馍吗,如果你们实在想回去的话,可以重操旧业,卖肉夹馍吧”。
朱平笑成大菊花,说:“还是妹夫想得周到,那就这样吧,我们姊妹们在一起做,别人想挤兑我们,他也得掂量掂量。那就这样定了,时候不早了,妹夫明天还要上班呢,你们早点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们起身走出了院子。走远了,王六说:“你怎么就同意了呢”?
朱平说:“先回去,站稳步,然后再图长远,烤面筋利润大,一定生办法把他们撵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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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魏俊朝,网名布衣之恋,70后,在光明日报,人民公安报,法制日报,南阳日报,南阳晚报等发表散文(诗)200余篇。散文(怀念老家)获“南水北调精神与文化全国征文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