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大衣背后的故事(1)
在2018年的最后一天,与老同事一起去拜候老夫子。
冬至节令后,寒流频繁光顾,经过持续降温的冷处理后,躁动的情绪似乎冷静了许多。这天的气温依然很低,但午后天气晴好,万里碧空中点缀着几朵似曾相识的闲云;太阳公公也难得一见地精神抖擞,似乎心情特别好,露出得意的笑脸,大抵是为了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留下美好的印象,貌似尽心尽职,不惜奉献光和热。
图片中他的着装就像天气的晴雨表,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地裹得严严实实。身穿过膝的军大衣,头戴做工精致的军绿色棉帽,端坐在简易靠椅上的便是老前辈、老夫子。这种穿戴很有时代特色,给人一种历史的厚重感。军大衣让人肃然起敬,钮扣上的五角星依然熠熠生辉,雄浑的“八一”两字仿佛在诉说她光辉的历史。
我指着他的军大衣欲言又止。他心领神会,自豪地说:“这是1979年在‘华企门市’买的,据说是部队换装后被淘汰的军用物品。帽子是很多年之后才买的非军用物品。”他的一番话就像一块石子,投在平静的湖面激起阵阵涟漪,让我们联想起那遥远的年代。
都40年前的事了,他所说的‘华企门市’,是当年农场属下的华侨企业公司经营的一间销售门市。门市设在原场磜公路与国道交叉点的入口处,占尽地缘优势,是寸土寸金的商业旺地。华企公司得天时地利人和,承接原农场“供销股”的所有业务,以经营特供商品为主营业务;对口经营省华侨总公司下拨的指标物资,经销农场生产的各种类型、各种级别的茶叶。在全场范围内独此一家,其无别店,想不赚钱都难。公司深得农场党委的宠幸,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当年场党委主要领导的夫人均在这个单位供职。
这军大衣的真假身份已经无关紧要了,按说当年没人敢于冒涉军的造假风险,我们有理由相信它的真实身份。他说这件军大衣买了几十年了,今年才“开着”。我开玩笑地问:“是舍不得穿呢还是轮不上穿呀?”从布料的颜色看依旧那么崭新,在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中,更多的是因为穿着它手脚很不方便的缘故,似乎有被束缚的感觉,所以一直珍藏着。
称其为老夫子并非他的知识有多渊博,影响力有多深远,而是他年事之高在退休老师队伍中屈指可数,出于尊老敬老的思想感情而已;他是农场教育系统中最早的梅师毕业生,没有之一,且有着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是一本乐观面对生活的活教材。
他生于1934年,于1995年超期工作一年后光荣退休,至2019年虚寿八十有六。他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退休后依然有使不完的劲,然而身体中的各个零件毕竟经历长时间的运转,因此,防不胜防的糖尿病于次年趁虚而入;至今与糖病抗争了二十来年,始终不屈不挠。
他于1952年初中毕业,因家里一贫如洗,无法继续供他读高中。回到农村后正值国家亟须用人之际,他很幸运,与温老师同时被吸收至启明学校(田家炳小学前身)任教;基于他各方面的表现突出,二年后的1954年,幸运之神再次不期而遇,他被推荐至梅州师范带薪就读,月薪22元。1957年,在梅州师范毕业后,被分配至韶关翁源县的偏僻山区任教,期间,恰逢轰轰烈烈的整风反右运动席卷文化教育战线,初出茅庐的他,个人背景和社会关系均一清二白,居然莫名其妙地、糊里糊涂地被“推选”为右派分子,被扣上这顶人见人怕的“高帽”后,一夜之间从人演变成了妖,被无情地推向“五类分子”的阵营之中,列为专政对象,除了挨批挨斗外,剩下的就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改造思想。在当地学校中师生的监督下改造了四年后,还是逃脱不了被清洗的厄运,于1961年10月3日,戴着这顶“高帽”被压缩回农村。
写于2019年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