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良海/别样的桃花（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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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样的桃花

黄良海

三月桃花灼灼，赣县大湖江镇有桃花岛。

大湖江很小，为万安水电站库区，在赣县北部，赣江贯穿乡境。大湖江有一段历史，并很不出名。赣江边的夏浒村香樟葳蕤，南北朝中原战乱，难民南迁，相中这里水草丰茂，鱼肥土腴，客居于此已有2000多年了，其中就有明朝抗倭名将戚继光的祖先。嘉靖年间，东南沿海倭寇猖獗，戚继光招募民兵在此操练“鸳鸯阵”，打出了国威，捍卫了主权。人们更多关注的是战场，忽略了后方。夏浒是古代沟通中原和百越（今广东、广西地带）的要道，素有赣南水上“北大门”之称。戚家军乘船顺赣江而下，荡平倭患，建“追远祠”宗祠，永世旌表。

站在戚继光广场中央，放眼望去，群山青黛墨绿，氤氲云烟，温柔滑嫩，从山谷弥漫开来，缓缓地滑向另一个峰峦。欲动而静，静中又能触摸到蠕动，舒缓静谧，好像是世事洞明的老人在从容的讲述着一个千年不老的故事。

岛上桃树居多，夹杂着李树、梨树。树下，萝卜花，油菜花，竟然有些羞答答，它们知道争不过桃花，不敢肆意地绽放。桃树、梨树、李树换了新装，花多叶少。桃花艳而不妖，梨花素白而不失雅致，李花乳白的花蕊渗出星星浅红。花色交汇，好像是高明的画家，在调色板上进行着美不可言的调和。梨花冲淡了桃花的张扬，桃花打破了梨花的单一，李花又将嫣红与雪白恰到好处地浸渗。

我被一棵历经六百年沧桑的枣树俘虏了。枣树枝头新绿点点，古拙苍朴，却不乏亹焕的活力。我招呼同伴照相，忙把自己框进感人的图画中。岛上树木丛生，交错遮掩，桃林深处偶尔传来窃窃私语，四顾寻找又难以见其踪影。继续徐行，拐角处，俶尔闪出一两个人影，心中也不觉恐慌——山光湖色春共赏，熙熙攘攘皆游客。

我们又乘上帆船，荡舟赣江。江面浩渺，江水有些浑浊，波澜不惊，似流非流，无声无息，平如褪了釉面的镜面。江风和煦温存，轻抚着我的脸颊，像妻子多情的手。艄公坐在船头，我们接过竹篙，胡乱拨划，帆船随性漂游，任意东西。

那山，那岛，那树，那江，那水，寂然无声，似乎我们轻轻用手一推，就会扰乱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的舒缓平和。

下船，返回广场。广场周边有序地摆放着簸箕、竹匾、箩筐、蛇皮袋子。几十个中老年农妇正在兜售鱼干、笋干、菜干。引人注目的当属湖江食品“四件宝”——蜜饯、豆粑、鱼丝、夏府枣。湖江蜜饯，历史悠久，用料讲究，工艺独特，配方传统。豆粑香气扑鼻，镶嵌在上面的黄豆、花生、芝麻珠圆玉润，经过菜油的煎炸，泛着珍珠玛瑙般的柔光，叫人忍不住想狠狠咬上一口。鱼丝谐音“余思”，相思之意，客家名菜。由鱼肉和薯粉为原料，精心配制。质地柔韧，爽滑。夏府枣，早在明朝就开始引栽，皮薄肉厚，清甜鲜美，乾隆期间列为贡品。

我走上前去，询问价钱；“表嫂，香酥小鱼仔多少钱一斤？”

“正宗的赣江小鱼，香甜可口，25元一斤，不贵！”一个裹蓝布头巾，五十开外的村妇笑盈盈地对着我回答。

听到有着浓郁山区特色的客家话语，我顿觉分外亲切。我的家乡原本隶属赣南专区，解放后才划到吉安行署。家乡的人情风俗，小吃菜肴，礼节传统还与赣南相通，绝大多数人家，与赣南还有着剪不断，理不清的嫁娶亲戚关系。于是和她攀谈起来，拐弯抹角，竟然认作亲戚：“表嫂，你为甚不吆喝叫卖？”

“山里客家人，沉稳厚道，不喜欢与人争长短。没有生意时，大家也就做做针线活。”

我不由地向四周张望，确实看到有人在勾毛线鞋，有人在纫鞋垫。鞋垫精致漂亮，各种丝线，一针一针，绣出荷花、桃花、鸳鸯等图案，和“花好月圆”、“富贵美满”等美好的祝福语。

我拿起鞋垫，想起了乡村流传的故事。

当年赣南苏区，父送子，妻送郎，父子一同上战场。红军穿着草鞋，穿行在枪林弹雨中。他们矫健，雄武的活力牵动着村姑朴实的心。阿娇在豆黄的灯下，拿针穿麻线，锥子戳眼，赶做千纳底。阿香用好不容易积挣的零零碎碎的布头，做鞋垫，针针线线，绣上花式，绣上满满的爱心。翠竹下，她们偷偷塞给扛枪的战士。

“我要打战，很危险。”

“山里的姑娘简单，我为你守候一生一世。”

红军主力长征，香樟树下，有多少离别的眼泪，有多少等候的身影。一个简简单单的信物，凝聚着坚贞不渝的誓言。在博物馆，我看到过无名烈士的遗物，有钢枪、炸弹，也有绣花的鞋垫，血染的衣物，斑斑血迹，像朵朵殷红的桃花。

桃花岛不远有储潭赣江鱼阁。回廊式的鱼阁建在江岸，最有特色的是鱼阁里有几株两三人才能合抱的古榕树。这树高达一、二十米，树冠阔达，繁枝绿茂，笼盖整个餐馆。坐在树下用餐，欣赏着清风徐来，江渚沙白，孤舟泛泛，食欲大增，别有风情。

鱼阁招牌菜是鮰鱼汤。一钵乳白，鲜腴无比，堪称一绝。而我留恋的竟然是一道极其寻常的蔬菜——冲鼻菜。冲鼻菜就地取材，用本地的青菜芯晾干，切碎，沸水漉，将菜碗捂一晚而成。吃时，稍微过一下炒锅。辛辣呛鼻，涕泗横流，欲罢不能。

鱼阁很大，大约能摆四五十张酒桌。宾客盈满，服务员彬彬有礼，正午，用餐高峰，我们在餐桌旁围坐，耐心静候，却难以听到推杯换盏的喧闹。

鱼阁西北角落榕树树干旁逸斜出，伸展在江面上，无意间，我看见一个老者架着相机正在拍摄对岸的桃花。走上前去，又攀谈起来。老者告诉我，他是赣州市摄影协会的，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到此地，捕获春天。他喜欢这里的桃花，这里的桃花拘谨羞涩，像待字闺中的淑女，娇媄而不张扬，灿烂又不失文静。

一方水土养一方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桃花有别于他处，有人也说过：桃花难画，因要画得静。山里客家人坚韧，谦和，骨子里，不正隐藏着桃花那纯美，平和，沉稳的品性吗？

走出鱼阁，迎面几株桃花寂寂的绽放，显得无比的清雅。我不能自已，很想折断一枝桃花，带回家去。正好，老者过来了，他微微一笑，说：“这里的桃花不喜欢显耀，折断，容易凋谢。你也是客家人，只要不忘记客家人骨子里的根，处处都有桃花！”

作者简介

黄良海，中学教师，江西省吉安市作协会员，中华文学协会会员，《中华文学》签约作家。先后在数家报刊发表作品，并有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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