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神论者 | 一拥而上的UFO调查

本文出自著名科普组织 “无神论者委员会”(Committee for Skeptical Inquiry,CSI ) 的官方刊物。CSI 的使命是促进科学探究、批判性调查,以及运用理性检验具有争议的非凡见解,创始人包括众多科学家、学者和科普作家,如卡尔·萨根、艾萨克·阿西莫夫、保罗·库尔茨、雷·海曼、詹姆斯·兰迪、马丁·加德纳、西德尼·胡克等。

一拥而上的UFO调查 

Curated Crowdsourcing in UFO Investigations

作者:Mick West

翻译:牛牛

所有图片来自 CSI 官方网站 http://www.csicop.org

无法解开白色物体的谜团

2014年11月11日下午1点52分,一架智利海军直升机正沿着圣地亚哥机场西南80英里处的海岸飞行。他们测试着自己新的红外相机,型号Wcscam MX-15 FLIR。那天正值晚春,晴,清澈的蓝天和低矮的云层覆盖着附近的山脉。

直升机的机组人员发现有白色的物体正在远处向北面飞行。他们无法识别该物体,所以他们用新相机来观察它,并试着拍摄视频跟踪它。在红外影像中,该物体看起来像两个连接着的球体。但在普通镜头中,它是模糊的白色形状。在某一时刻,该物体似乎释放出了一些奇怪的物质,看起来像是和物体本身一样热。他们继续追踪它,但它移动得太快了,最终他们跟丢了只能返回基地。

由于无法鉴别这个飞行物体,这段视频最后被交给了异常航空现象研究委员会(CEFAA),隶属于智利官方的不明飞行物调查机构DGAC。DGAC相当于美国的联邦航空局FAA和英国的民用航空局CAA。CEFAA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发声组织,直到去年12月都由一位退休的空军将军(理查德.贝穆德兹)和两名终身任职的调查人员管理。他们还列出了以下领域的科学家和专家参与了调查:天文学家、地理学家、核化学家、物理学家、心理学家、航天医学家、空中交通管制学家、气象学家、航天研究员、飞行检查员、航空工程师和图像分析师。

这长串的名单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如果不是这个物体来头如此之大,这一串专家肯定能鉴别它,或者至少提供一个合理的解释。

神秘物体轨迹的热成像图

但来来回回两年间,异常航空现象研究委员会调查了半天却连个解释都给不出。他们研究了雇员的口供、视频和他们认为相关的其他资料。他们得到了法国UFO专家的帮助,对方得出的结论是该物体可能是一架在圣地亚哥机场降落的飞机,着陆前正在倾倒废水。智利方面对此说法表示异议,因为那个时间段并没有飞机着陆。

智利人还询问了气象学家这会否是一枚探空气球,对方予以否认。一位天体物理学家经过检查判断该物体也不可能是太空垃圾。一名海军上将表示该地区当时没有海军演练或秘密的飞行。智利官方不明飞行物调查机构的官员确认这不是一架无人机。空军照片分析则表明该物体也不会是鸟儿。数不清的专家排除了无数的解释。

所以异常航空现象研究委员会无法弄清楚该物体到底是什么。两年后他们发表了一则声明,宣布这是一种真正的无法解释的现象。他们通过赫芬顿邮报的作家莱斯利.肯恩公布了视频。肯恩随后就此事件写了一篇文章,并于2017年1月5日发布。

文章和视频犹如病毒传播,点击率很快突破了百万。它引发了一阵狂热——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UFO视频,军方判定它为未知的,无数的专家和数年的研究。

这只是航迹云,你信吗

五天后,谜团解开了。1月6日,来自《对UFO感兴趣》博客的斯考特.布兰多在推特上发了一个链接给我,并问道“这会不会是一架飞机和它的航迹云?”我看了下视频,它立马让我想起了我经常可以在家里看到的一种航迹云。我住的地方在旧金山以东100英里,周围起飞的飞机在越过塞拉山脉时经常能飞到25000英尺的高度。在那个高度,你经常可以看见一阵阵的航空动力引起的航迹云,在较低的高度它和正常的凝结尾迹一样常见。所以我在雷达阵天空鉴别论坛写了第一篇关于此话题的文章:“关于该物体我开门见山,它是一架飞机,正飞离摄像机,比直升飞机不知道要高多少,15000至25000英尺之间,这些造就了短暂的航空动力引起的航迹云。那两个发光点来自引擎的热度。”

天空鉴别论坛是雷达阵.com的子论坛。在那里人们享受一起合作让未知空中物体的谜团解开。我们专门从事飞行器和航迹云的研究,但也涵盖所有类型的未知现象,而这正是天空鉴别论坛的人所有喜欢的。第二天1月7日,@开拓者 发文说他找到了那天那个地区的广播式自动相关监视(ADS-B)的数据。

ADS-B是一种较新的系统,飞行器使用GPS定位自己,并向当地的ADS-B接收器报告自己的位置、高度、航向等。相关接收器则通过互联网共享这些信息。经过整理后,这些信息通过planefinder.net和 flightradar24.com这样的网站向公众免费开放。数据会被存档,你可以回看几年前飞机任何时间的定位。

很快就发现只有两架可能的飞机。由于数据隔了比较久,我们最初只有空中交通的俯视图,而我认为这是一架局域网航空公司(原智利航空)双引擎的飞机LA330。然而第二天1月8日,我把数据转成了可以在谷歌地球上查看的3D格式,它大部分的移动轨迹让我认为它更可能是一架伊比利亚航空(西班牙国家航空公司)的四引擎飞机IB6830,尽管LA330和视频中的第二朵航迹云更对得上。

讨论持续了几天,各类人都有加入。一名有从圣地亚哥起飞经验的飞行员评论说,飞机不会对突然着陆作出反应,因为飞机仍然在空中交通管制的频率而不是普通交通的频率上。一位摄像机(被用来捕捉图像)专家解释了不同的视野以及航向指示器为何没有被校准。其他人来了问了问题,我们努力回答。我们指出因为和空空如也的看起来超冷的天空的对比,寒冷的航迹云看上去挺暖和的。我做了一些实验来验证这些。

物体大小符合时间点上对应的位置

实验演示说明了冰是如何在天空背景下显出“热”

到了1月11日,在对该物体的移动进行了详细的逐帧分析之后,我们可以充满信心地下结论:该物体是航班IB6830,从圣地亚哥机场起飞,爬升时留下了两段航空动力引起的航迹云。就这样,这个事件在五天内就解决了。

把这些传递给UFO圈子充满着挑战。他们之前已经得知,每一个领域里都有无数专家证实,在研究了两年后,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所以就网上几个人,五天时间就弄清了?

互联网求证是否比询问专家可靠

我认为答案就是专家小组存在的一个根本问题,即“你不可能是未知领域的专家”。来自异常航空现象研究委员会的科学家和专家名单确实令人印象深刻,那里有各种不同的学科,识别我们在天空中看到的大部分物体绝对没有问题。但在这起事件中,需要的专业知识实在太小众了,常规的专家小组不具备这样的知识。

这起事件需要的是一个能搞懂持续空气动力学的航迹云是如何形成的人,他要知道这样的航迹云通常在机场附近形成,他还要知道从80英里外看这些航迹云会是什么样子,另外他还要搞懂带着历史时间标记的ADS-B的数据是怎样覆盖谷歌地球上的定位照片的。

换句话说,他们需要我加入专家小组,虽然我不是一个真正的航空专家。我恰好有一些非常小众的知识和经验来解决这起特定类型的事件。问题不在于他们本来就该请一个像我这样的专家加入小组。我想说明的是,你不可能把所有有需要的人都请入专家小组。任何专家小组都会受限于特定的知识领域,这样的结果就是不明飞行物从领域间的缝隙里溜出。

异常航空现象研究委员会邀请法国团队IPACO来进行调查时,差点就发现了这起事件的真正答案。IPACO的报告从技术上来说非常不错。然而,他们似乎没有意识到ADS-B数据的存在,因此也无法找到GPS轨迹来证明它是哪架飞机。其他错误使报告更显得糟糕,比如引擎的数量,他们认为一定是双引擎,但实际是四引擎。他们还认为飞机是在下降,但事实上飞机正在爬升。虽然IPACO关于该物体是架飞机的大部分推理都是扎实的,但其中的错误让异常航空现象研究委员会把整份报告都扔了出去。

你该如何填补小组里各位专家专业领域间的缝隙呢?显然你不能一味往专家小组里加人。填补缝隙的正确做法是做IPACO最终做的事情(并不是有意为之)。你去询问互联网。

询问互联网(也被称为“征求公众意见”或“向集体意识咨询”)是一种尽可能广撒网的方式。虽然你的小组可能有几十个专家,但他们只涵盖了几十个广泛的研究领域和几个小众的领域。通过询问互联网,你立马有了几百万小众领域的专家。当然,他们不会都停下要做的事情来看你的视频。你也可能有顾虑,你会被成百上千的建议所淹没,但这些建议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它是一架奇努克直升机,”“它是假的,”“它是跨维度的存在”等等)。

但互联网的魅力在于它对提出问题和解答问题都有益。如果有足够的热度,互联网能推动问题找到最适合回答它的人。直到有人在网上阅读了这次事件,我才开始参与调查。把问题转给我的人认为事件中的物体可能是航迹云,并意识到我是能够参与的好人选。所以他上网找到了我。

相似的,如果互联网的集体意识诞生出了好答案,则会有足够数量的人意识到这是正确的答案,并最终把答案推送回提问的人。在互联网上问问题,就好像把问题外包给了大众,会有无数讨论,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你需要阅读该话题的每一条讨论。你可以就这样把问题扔在那里。如果问题足够有趣,好答案也会应运而生并自然而然地让你看到。

这个过程并不需要是完全无组织性的。有了雷达阵天空鉴别论坛,我们可以兼而有之。它是一个公众论坛,所以任何人都可以评论,但只有一个核心小组的人参与了大部分的讨论,而我则是那个使所有事保持组织性的人。当中也有一些和我是成员的脸书小组的交叉讨论。我认为这次调查是很有意义的众包模式。仅凭我一人无法得出确切的具体的答案,所以找个人来管理网上的内容是调查过程很重要的部分。

也许这里关键的一点就是异常航空现象研究委员会在调查的这两年中从未询问过互联网。他们大可以在最初就把这些可爱的证据片段附上时间和GPS坐标以视频的形式丢上网,说不定几天内就会有人给出答案。相反,他们浪费了几个月不停地询问个别专家毫无意义且具有误导性的问题。除了简单的缺乏专业知识的多样性,异常航空现象研究委员会为什么出错了呢?为什么他们会彻底排除该物体是飞机的可能性呢?

我认为答案是他们在调查中使用的推理方式存在根本性问题。他们一开始考虑了各种可能(鸟、飞机、探空气球、流星等),然后努力验证或排除这些可能。一旦他们能想到的所有可能都被排除了,他们就给物体打上“经验证仍然未知”的标签。

这里的问题是排除可能存在着二元性。一个解释在开始被提及时是可能的,然后当有事实和解释冲突时,它就被打上强硬的“不可能”的标签。例如,因为这些原因飞机的解释被排除了:圣地亚哥没有飞机降落;雷达上没有飞机;飞机无法倾倒热的液体;物体没有回应无线电联系。

现在从演绎推理的角度来看,这些否定听起来合情合理,具有无懈可击的命题逻辑:

1. 如果它是飞机,它就会出现在雷达上。

2. 它没有出现在雷达上。

3. 因此,它不是一架飞机。

看起来有理可循,问题是这个推理有两个相当模糊的前提。就这起事件而言,“它没有出现在雷达上”实际上意味着“它没有出现在直升机的短程雷达上”也“没有按我们所设想的出现在ATC区域的雷达上”。其次,“如果它是飞机,它就会出现在雷达上”言下之意其实是“如果它是我们认为的飞机,它就会出现在雷达上”。

所以这里的漏洞就是对于假设的过度简化,然后把对假设的前提都看成是不言自明的,这样就可以简单地排除掉一个个可能。对此的常用术语是“来自错误前提的论点”,这是一种逻辑谬论,因为错误的假设会导致错误的结论。一旦你把过于简单的前提替换成更复杂的精确前提,你就会发现无法得出原先的结论。

是自己无知是迷信权威还是兼而有之

可以说,我们经历了因为无知而导致的谬论,这个谬论的产生是因为我们无法给出其他的结论。这里的结论是该物体“经过验证仍然未知”,给出此结论的理由则是相关人员也搞不清它到底是什么。而因为权威而导致的谬论则使情况更加恶化。我们被要求去相信这个结论,仅仅因为飞行员经验丰富,调查员则是退役军人。但具备专业知识不会让你从根据错误前提得出错误结论的泥潭中爬出来。

我发现要避免去论证错误的假设,你就不能排除任何解释。相反,你应该始终保留一张清单,上面列有你能想到的所有解释,排名的依据则是可信度,究竟要怎样才能使解释成为真相。例如,要使人认可该物体就是飞机,你就得证明直升机飞行员低估了和物体之间的距离。

这样的清单在一拥而上的调查里是一个灵活的工具。它允许人们逐步完善可能的解释,而不是一有风吹草动就把解释删除。这么做也经常会产生新的调查途径。例如,如果需要论证这个地区有飞机,而事实上没有飞机降落,那么我们就要调查是否有飞机起飞,并看看结果如何。

在很多事件,尤其是那些图片或视频十分有限的事件里,你无法得出一个有力的结论。尽管如此,一张排满了可能性的清单也比一个错误的结论“该事件无从解释”讨人欢喜得多。要知道,“没有明确的解释”和“无从解释”间有着天壤识别。

这类一拥而上快速认定事件“无从解决”的事儿其实并不少见。有两起截然不同的事件都和这起智利UFO事件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第一起是罗斯威尔幻灯片事件。2014年,UFO狂热爱好者托马斯.凯利宣布他在一些柯达幻灯片上发现了外星人的尸体。他宣称正和一组专家在进行调查。公之于众的则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图像。一年后,一张重要的图像被公布了。其他人仅仅花了几小时,对图像应用了一个过滤器,就搞明白了真相。图像上显示出一些文字,说明该“外星人”是一个两岁人类孩子的木乃伊,被放在博物馆中展览。

第二起则是2010年的洛杉矶神秘导弹事件,发生的时间很短,参与的专家却名声显赫。一架被用于新闻报道的直升机捕捉到了一串神秘的痕迹。相关人员无法弄清该痕迹是什么,只知道它出现在了30英里外的水面上。于是他们请教了一些“专家”,重点询问的有功勋卓著的退役空军中将汤姆.迈克恩纳雷和前国防部副部长罗伯特.埃尔斯沃斯。这两位专家明确表示该痕迹绝不可能是飞机,看上去更像是导弹。媒体引用了他们的解释。这则新闻火了一阵子:竟然有一个非本国的实权国家可以在洛杉矶附近发射导弹。

几天后,包括我在内的几个人认定该痕迹是100英里之外一架飞机的航迹云,和智利的UFO事件很像。我们用到的只有免费的在线航班跟踪资料。人们依然很难相信这个说法,毕竟德高望重的“专家”已经认定该痕迹为导弹。但在我们做了大量解释,并图解了雷达数据是怎样和该痕迹的图像吻合之后,人们终于接受了航迹云的说法。

这里得到的教训就是:调查未知现象时,专家不是成功的保证;参与的专家越少,他们的知识盲点越多。专家并非高高在上不可置疑。尤其在调查未知现象,比如UFO时,谁都不是专家,毕竟它是未知的。

一次又一次的事件说明,众人参与是弄清神秘事件最快的方法。如果一起事件没有很快从互联网的集体智慧里得到解答,实时列出一张可能性清单将为调查提供有价值的导向。有时,这张清单可能就是最终的结果。但更多时候,人够多,真相也更容易被发现。

作者米克.韦斯特过去曾是一名电子游戏程序员,现在则是一名科学作家和雷达阵网站的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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