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妖怪在讨论一个老和尚, 老和尚是你,我是其中的一只妖怪。

“老和尚终身未娶么?”

“好像不是。”

“那他怎么出家了?”

“因为他在逃亡中极爱伪装。

“逃亡?为了谁呢?”

“我。因为我在他年轻时发誓要吃了他。”

“那他怎么还活着?”

“因为我还舍不得。他的肉极为香甜可口。”

多少年前,老和尚爱上了一只妖怪。妖怪说要嫁给他的时候,他却做了个和尚。

后来的后来,老和尚还了一次俗,娶了一妻。于是妖怪第一次吃了人。她只觉那女人腥臭难挡,却终究生了极大的怨仇将她嚼碎了吞下肚去。自此妖怪爱上了吃人。老和尚哭了,为了他的亡妻。妖怪看到他的泪,别过头去,变本加厉的吃人。她嘴角带着笑,眼底噙着泪。

妖怪终于攒够了罪孽,可她鲜红的眼睛始终没有再看老和尚一眼。她曾经扬言要吃了他,却总是给了自己一个满意的不吃的理由,她说和尚亡妻的尸骨还在她腹中,她不想让他们团聚。

老和尚自以为逃到了一个妖怪找不到的地方。前院栽树,后院种花,廊亭煮茶。那时候的妖怪已遭遇了天地最残酷的惩罚,因为这几千年来,好人坏人都是她吃的。

妖怪受了刑罚以后,罪孽化作了她等价的伤和血,红色逐渐褪去,双目渐可视物。她凭着嗅找到了他。

莲头垢面、衣不蔽体的妖怪早就失却了容貌,她身上的疤痕一次次的结痂又溃烂,她甚至连水边都不曾敢去。天然的镜子能衬出她的丑陋,剥夺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所以她虽找到了他,却没敢让他瞧见。

早晨待他醒后便化作桃枝,夜里待他熟睡再出来,用妖怪才有的细腻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替他掖好被角,就撑着脑袋伏在床边看他。数着他已有几日没有修面,已有几日不曾见她,数着数有她也数不清了,这时候她总会睡着,直到身上的痂在凌晨时分裂开,她才积攒够了下一日的清醒。

那一日,老和尚起的格外早。他摘了晨曦下沾着露水的所有桃花, 只熬了一碗桃花羹。老和尚累了,回屋里煮茶歇下。那碗桃花羹好巧不巧正放在她化作的桃枝下。

妖怪哭了。当年正是因为见着和尚的亡妻喝了和尚亲手熬的桃花羹她才吃了那人。她含着泪,化作了那丑陋的样子,呜咽着将那碗羹吃下。

老和尚就站在她身后,唤她:“姑娘。”

她笑了,回首露出她的獠牙:“和尚,我是只妖怪,不是姑娘。”

“姑娘。”老和尚朝她走近:“我此生只认得这世上一个姑娘。她对我笑的时候是个姑娘。她答应嫁给我的时候,就是我的姑娘了。之后无论她变成了一个多会吃人的妖怪,又或许她自以为变成了我都不认得的模样,她还是我的姑娘。因为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我这一生出家了两次,只为我的姑娘熬过两次桃花羹,一次为她诞辰,另一次也是。可是那羹汤的味道,她到今日才尝到。”他伸手想触碰她的脸。

她别过头去,穿着破烂的妖怪咬着唇,忍住哭腔的声音又在故作凶狠:“老和尚,谁是你的姑娘,我是妖怪。”

老和尚终于让他的姑娘落到了他的怀里。他很想用力抱紧她,可那手却生生垂了下来。他的寿命,最终撑到了此时。在她盛着惊讶和极痛的神色里,他垂了眸。

下次见面,我可以亲你、抱你,但有些不得已的离去终要离去。

下次见面,羹汤很甜,流年也暖。我会锁住你,不准你离开了独自去苟且。

作者简介:

墨莳,南方一个喜欢写诗的姑娘,擅情诗美句,也写长短篇小说散文。有未完结的《莳草》一书,以诗歌为主,夹杂一些短篇虐文和散文。  曾以文章“吻你的黎明”获语文报杯省三等奖。叶圣陶杯全国奖。孙道临杯“相遇在诗中”朗诵县级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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