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样本||徐作仁·龚锦明:双子星座第34辑
黑老鸹
作者:徐作仁
暮云用一块砂布
把兔儿坪的八月越擦越模糊
站在苦楝树上的黑太阳,憋了好一阵
终于“呱”出一串灰星
在狗尾巴草上摇摇晃晃
村庄的大名突然改了
旧篱内外,那些熟识的高粱、青菜
也许都规划到别处去了
连那讨厌的花狗,也不见了影子
长满蒌蒿的小路上
过山风把一只蛾儿抛上抛下
把农历八月抛上抛下
黑老鸹惶惑不堪
暮风翻来覆去地数着它稀疏的念想
铁铸一样的黑老鸹,黑在破檐上
用两只瘦脚
踩痛了村庄的内伤
2016、9、9
诗 歌 赏 评 抵达之境
——作人诗歌及《黑老鸹》简评
作者:龚锦明
诗到之处,方为抵达,这或许是重庆诗人作人的写作立场。在他的作品中,无一例外地都深入到一个明确的指向,或者说旨归:乡愁。而他笔下的乡愁,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思乡、恋乡,而是痛感时代进程中的乡村巨变之殇。这种伤痛,既真实,又深刻,且清醒,因为这既是个人的,又是集体的,它引发读者广泛的共鸣,至少我在读其作品时内心深有触动。
今日之时代,可用四个字来概括:城乡巨变。而对于从小在乡村长大的作人和我以及更多的人来说,我们所依恋的传统意义上的乡村已然不在了,或者说“不再”了,大部分乡村相当于一座座空城,年轻人都去了外地,一年难得回来一次,有的也许终生都不会回来。只有老人和孩子陪伴着村庄,人烟稀少,土地荒芜,满目苍凉。更可怕的,是大部分土地被征用,却空占多年,这场景更加重了乡村的凋敝与空茫。
纵然我们知道,这是乡村向城市发展进程中的过渡环节,但每每看到这些场景,我内心不免凄然。我一直有一个渴望,总想提笔写下我的家乡,却迟未动笔,直到遇到作人的作品。我知道,我已不用动笔,因为我想写的,他已写尽。他的诗笔,不仅踩痛,而且踩准了一个村庄,一个大陆的内伤,尽管这个大陆终将因此“代价”收获光荣与梦想。
再来具体看作人的作品,我曾在中国诗歌网点评过其《回家,我有二十四首诗的朴素与宁静》,此处,我选择其另一首《黑老鸹》。这首诗,无论内容还是修辞,都有一种惊人的高度统一,这种高度,不指向别的,唯一指向诗人内心那种洞察一切之后的清醒与阵痛。在他的眼里,暮云像一块纱布,把家乡兔儿坪擦得越来越模糊;苦楝树上的“黑太阳”,憋了好一阵,终于“呱”出一串灰星;村庄、田野、高粱、青菜、土地都已规划到别处,连狗也不见踪影,只有“过山风”把农历八月抛上抛下。诗人在这里,用他摄影机一般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并传达出一幅时代的镜像,这正是我们所有人无限依恋又无限感怀的家乡。这乡村被“过山风”吹着,无所适从,上上下下,忐忑不安。连铁铸一样的黑老鸹也惶惑不堪,终于用两只瘦脚,在破檐上,踩痛村庄的内伤。
我记得自己第一次读这首诗时,立刻为这戛然而止的结尾赞叹,接着,与诗人一样,被黑老鸹的两只瘦脚踩痛,因为诗人在这首诗中所写的,已不是一个人的村庄,而是一种广泛意义上的乡村。纵观诗人其他作品,无不铭刻着强烈的时代烙印,其深刻之处在于,一方面避免了庸俗化与廉价的乡愁写作,一方面真实且行之有效地抵达了诗学。
2017.10.10
作者徐作仁,笔名,作人,网名:静水。1954年生,八十年代开始创作,在《诗刊》《星星诗刊》《中华传奇》《今古传奇》《情海一叶》《青年短诗大观》《二月》》《方向》等刊物和书籍上发表过诗歌、散文、小说。著有诗集《坐在时间的对面》现在是重庆江北区作家协会员,重庆新诗学会会员、中国微型诗社会员、重庆二月文学社会员。
诗评龚锦明,笔名梦特芳丹著有诗集《殇》《哀歌》《挽歌》《词的解析和表达》;随笔集《旋转上楼梯》;散文集《梦特芳丹的回忆》;小说集《梦游人手记》《不带地图的旅人》等。现居武汉青山。
推介当下最活跃、最具特色的一线诗人,力塑当代诗人群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