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选粹】魏月娥|​写给天堂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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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天堂的你

屈指一算，你离开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三十年了。好快呀，蹉跎岁月里，我已经由当年的傻丫头蜕变成五十出头的老大妈了，你呢？还是那个青春美少女吗？人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么说来，你在天上仅仅过了三十天，应该还是老样子，没变哦。

身材矮小，头发乌黑，白皙的皮肤，圆脸，大眼睛，见过你的人都说你漂亮，你美，你可爱，你小巧玲珑，你多愁善感，你温柔似水，只可惜你红颜命薄，仅仅在人世间度过了二十一个春秋。

你有一个好听的小名，叫稀欠，因了你的父母一连生了五个儿子之后，最后才生了你。老来得女的父母抱着你喜极而泣，你真的就是是个稀欠啊！父母疼爱着，五个哥哥宝贝着，呵护着你，怕你病了，怕你摔了，怕你受人欺负，越是怕，你越发不好养。你总长得比别人瘦小，传闻你有病，时不时你的母亲带着你去村里的卫生所打针。那时候的孩子，没那么娇贵，吃不饱，穿不暖，鼻涕虫老长，但个个壮得似头牛，你反而显得很特别，你柔弱的样子像极了林黛玉，总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

咱们俩是发小，童年的记忆里总有你的影子。星期天在清清的河水里光着脚丫子捉蝌蚪；抱了自己的脏衣服，在河川里找一块平整的砂石洗衣服，看着洗衣粉的泡沫随着水流向下游飘去；一起上学的路上，兜里揣着干巴巴的窝窝片，咱们一路聊天，一路拿出来啃着，窝窝片散发着的玉米香是咱俩的最爱；第一次村里来了照相的，咱们一起去拍了张黑白相片；放学和暑假常常在一起做作业……

我们渐渐长大了，关系一如既往的好，我们从来没有脸红过，都是因了你的好脾气。你温文尔雅，整个一淑女形象，而我比较活泼，那时候的我不懂内敛，疯丫头一个。八十年代，咱们一起上了初中，依旧在一个班，不知哪个捣蛋鬼给新分配到咱们班上的老师们都起了绰号，穿着喇叭裤很新潮的张老师是“香港集团”，走路有点内八字的男吴老师是“大姑娘”，瘦瘦的孙老师是“孙猴子”，还有“胡汉三”“汤司令”等等，我们哈哈大笑的时候，你只是莞尔一笑，好矜持的少女，自然，你被一个男生悄悄青睐。

你们的关系很微妙，男生是住校生，没钱买饭了，没水笔，没本子了，你都会及时给予帮助。凭我的直觉，你是喜欢那个男生的，轻薄向来不是你的专项。没见过你对他眉目传情，更没有暗送秋波。当时班上的同学喜欢配对，居然没有你和他！你好沉稳哦。

乡下的孩子大都念到初中毕业便结束了学生生涯。我有幸走出大山，上了高中。你没考上中专和高中，凭你的成绩复读一年是不成问题的，但是你却选择了回归村里。隐隐地我感觉到了你的无奈。一起玩耍的时候，我不小心触碰到你的腰间，隔着衣服，一大团凸起的东西，那应该就是你的症候所在。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病，更不敢问你，而你从来就没有说过你的病，包括你的家人。我甚至想，你一米四多些的身材，都是因为腰间的那个东西阻碍了你的生长。

你不用干农活，不用出去挣钱，但是你的日子也不好过。我每当暑假和寒假去看望你的时候，你却像个农妇一样担负起了看护哥哥家孩子的任务，你的嫂子因为家庭矛盾，常年丢下两个孩子去了娘家，你的父母要去田里耕作。十几岁的小姑娘，围着围裙，做饭洗衣，看孩子，像一个老妈子，这得有多么大的韧性！你扛下来了，你拖着病体过早地尝到了生活的酸苦。我看在心里，疼在心上，爱莫能助。我们俩过的的生活迥然不同，你当时是不是特别羡慕我？我走之后，是不是泪如泉涌？

你带大了两个侄儿侄女，乡间的孩子结婚都早。九十年代初期，你二十出头了，该找婆家了。当年深爱着你的男孩子托了媒人上你家提亲，你断然拒绝了。你可知男孩子伤心不已的样子？他不吃不喝睡了好几天，整个人都蔫了，他念起上学的时候你对他的好，那可是真心实意很纯真的情感，为什么？为什么？他找到我诉苦，他知道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劝他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娶个病西施回家，以后也许会后悔的，但是他说，即使这样，他也愿意和你共度今生。你的无情，你的铁石心肠，让你失去了一个真心疼爱你的男孩子。你知道当时我对你的无情也很无语，但是我没有劝说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

你还是风风光光嫁了出去，你仅仅见了那个男人三五次，你便草率地做了决定。如今再回过头来想这个问题，你一定预感自己时日不多了，爱与不爱又有什么关系？当然，你包括家里人，都向男方隐瞒了你的疾病。那个曾经深爱着你的男孩子，站在你出嫁的必经之路，唢呐声刺得那个男孩子心疼，看着你穿着新娘的嫁衣，他渴望的眼神不折不扣地告诉每一个人，他多么希望那刻的你是他的新娘，他愿意用余生好好去疼你。看着你渐渐远去的背影，你曾温柔了他的思绪，浅醉过他的流年，他心如刀绞，他能放下心中的执念吗?谁成想，这一别就成了永别!

你依然不变的好脾气，你的娇媚容颜和会说话的眼睛，一头秀发就像秋日里飞舞的蝴蝶，扇动着快乐和轻盈，一双纯净的眼神将笑容演绎得让人如此动心。你的爱人同样深深爱上了你。花儿含笑，风儿含情，月儿含羞，你们的日子过得甜甜蜜蜜，我在遥远的地方为你祝福，但愿你永远幸福下去。

事与愿违，仅仅过了四五个月，先是传来你怀孕的消息，我为你牵肠挂肚，没多久便传来你突然去世的消息。那一刻，我宁愿相信这只是个玩笑。那个深爱着你的男孩子，当时他还是单身，他急匆匆坐车到我的单位，哭泣着亲口告诉我这个噩耗。他说，他感觉天都塌了。我们一起去喝了酒，隔着酒杯，我们都可以模糊看到对方眼里无奈的泪水。

那是农忙的春季里，你和你的爱人还有公公一起去栽种红薯苗。你突然倒在地头，嘴里不停地吐着血，你的爱人急忙回村里叫车叫人，但是一切都太晚了。等车到的时候，你已经咽了气，你死在公公的怀里，老泪纵横的公公婆婆念叨着你的好，多么的善解人意；你的爱人痛哭流涕，抱着你僵硬的身子久久不肯放下；你的父母和哥哥们赶来了，一个个都哭成了泪人……

你走了，家里的人还是不愿意透露你的病情，所以，大家都知道你有病，却不知道你最终是什么病丢了性命。年轻气盛的我好几次在街上遇着你的父母不愿意搭理，我觉得这一切的后果都是父母的不负责任导致的，有病为什么不去治疗？又为什么把你急忙嫁出去？

我回到家里，把和你的一张张合影都烧成了灰，虽然有太多的不舍，但是毕竟从此阴阳两隔，我宁愿相信你上了天堂，因为你注定是一个不落尘俗的人。后来的日子，我过得也不舒心，常常在梦里梦见你。每一次都是相同的内容，你拉着我，让我跟着你走……醒来，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曾经我们心心相印，你是不是心疼我在人世间实在太苦了？知我者，莫如你。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三十年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惋惜，你没有用过电脑，没有见过手机，不知道什么叫上网，没有住过楼房，没有穿过好看的裙子，没有坐过高级小轿车，没有出去游览过祖国的大好河山……太多太多的遗憾。

当年的小男孩已为人父，你死去的两年后，他娶了一个善良的姑娘，一家四口如今其乐融融。我永远比你笨，现在才释怀了，你当初之所以断然拒绝，正是因为你太爱他，太在意他，才不愿把痛苦留给他。你的病比任何人都清楚，活不了多久的。你把无尽的悲伤留给了你的爱人，这个铮铮铁骨男儿，在你去世几年后，好好整理了一下心情，再娶了一个同样心地善良的女孩子，以姑娘姑爷的身份孝敬你的父母，直到他们去世。

三十年来，我一直不曾忘记过你。人生总会有那种别样的情怀直击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带点伤感，带点温情，带点无奈，幸好，我还有个与文字共情的爱好，好记录下你的点点滴滴……

作者简介：魏月娥，山西省孝义市人，热爱文学，喜欢写作，闲暇用文字记录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