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昏则臣佞,奸臣都是养出来的!
【材料】《资治通鉴》汉纪 孝元皇帝 建昭二年 前37年
显内自知擅权,事柄在掌握,恐天子一旦纳用左右耳目以间己,乃时归诚,取一信以为验。
显尝使至诸官,有所征发,显先自白:“恐后漏尽宫门闭,请使诏吏开门。”上许之。
显故投夜还,称诏开门入。
后果有上书告:“显颛命,矫诏开宫门”,天子闻之,笑以其书示显。
显因泣曰:“陛下过私小臣,属任以事,群下无不嫉妒,欲陷害臣者,事类如此非一,唯独明主知之。愚臣微贱,诚不能以一躯称快万众,任天下之怨。臣愿归枢机职,受后宫扫除之役,死无所恨。唯陛下哀怜财(通假字“裁”)幸,以此全活小臣。”
天子以为然而怜之,数劳勉显,加厚赏赐,赏赐及赂遗訾一万万。
【译文】石显深知自己专权,把持朝政,担心有朝一日皇帝听信身边人的进言而疏远自己,于是找了个机会来表忠心,想借用一件事作凭据,来验证自己的忠诚。
石显曾奉命到各个府衙,征集人力和物资。他先向皇帝请示道:“臣担心有时回宫太晚,漏壶滴尽,宫门关闭,我可不可以说奉陛下之命,叫他们(指皇宫门卫)开门?”皇上同意了。
有一天石显故意回来得很迟,宣称有皇帝的命令,唤开宫门。
不久,果然有人上书控告:“石显专擅皇命,假传圣旨,私开宫门。”皇帝听说了这件事,不禁笑了起来。把奏章拿给石显看。
石显抓住时机,流泪说道:“陛下过度宠爱我,对我委以重任,很多人妒火中烧,想陷害我,类似这种情形已经不止一次,幸亏圣上才知道我的忠心。我出身微贱,实在无法让所有人都满意,因此被所有人怨恨。请允许臣辞去中枢机要职务,只负责后宫的清洁洒扫,臣死而无恨。唯求陛下哀怜裁择,以保全微臣的性命。”
皇帝认为石显说得对,深表同情,不断安慰勉励,又重重赏赐石显,皇帝的赏赐加上百官的贿赂高达一亿钱。
【解析】一、石显固权术的三个要点
1.降低警惕心
石显能够成功实施固权术的要点之一,是提前布局。
提前布局的目的,在于以时间来抵消人的警惕性。古代有宵禁,到了晚上特定的时间,宫门就会准时关闭。
假如石显头一天向皇帝请示,得到了私开宫门的授权,第二天就因为回来得太晚了,用了这点特权,则人为的痕迹太重,显得是故意为之,容易引起皇帝的警惕。
所以,石显聪明的提前布局,很早就向元帝要了可以私开宫门的授权,过了很久以后,才在出宫办事之后,故意找机会拖延,回来得很晚,借机使用很久之前申请到的特权。
出宫一百次,总有那么一次因为特殊情况,回来得很晚,导致宫门关闭,百分之一的几率,常见,常见则不疑,也是可以理解的。人为的痕迹由于时间的消逝而被磨去,所以没有引起皇帝的警惕。
2.制造攻击点
石显能够成功实施固权术的要点之二,是故意制造攻击点。古代宵禁,假传圣旨,私开宫门,是杀头的重罪。
石显作为宦官,大权在握,必定得罪很多人。又有无数人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垂涎欲滴。
只因为皇帝对石显的信任,无法扳倒石显。现在看到了石显假传圣旨,这是杀头的罪,岂能不欢呼雀跃,认为石显这次死定了,必定受到皇帝的顾忌,失去信任。
所以连忙上书,弹劾石显,以求扳倒石显,达到自己的目的。
3.保持信息差
石显能够成功实施固权术的要点之三,是保持信息差。
为什么其他人会认为,石显假传圣旨死定了?因为在石显的固权术实施过程中,石显已经获得皇帝授权,可以私开宫门这件事,知情者只有皇帝一人。
其他人包括石显的政敌在内,都不知道石显已经获得皇帝的授权,从而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主观的以为石显在假传圣旨,被石显利用,营造了官僚集团在攻击石显的假象。
使得皇帝对形势产生误判,认为石显作为孤臣,都是在为自己遮风挡雨。因此群臣越是弹劾,皇帝越是信任。
二、石显固权术背后的权力算计
1.邀宠
陛下过私小臣,属任以事,群下无不嫉妒,欲陷害臣者,事类如此非一,唯独明主知之。愚臣微贱,诚不能以一躯称快万众,任天下之怨。臣愿归枢机职,受后宫扫除之役,死无所恨。唯陛下哀怜财(通假字“裁”)幸,以此全活小臣
这话说的楚楚可怜,好像自己什么错误都没有犯,却全天下都跟自己过不去,只有皇帝相信自己的样子。
同时又以退为进,表示自己再这样大权独揽下去,必定会性命不保难以收场,想要急流勇退,保全身家性命。
其目的,就是暗示皇帝,我受天下人怨恨,并不是由于私人恩怨,完全是由于为公家办事所造成的。从而获得了汉元帝的同情。
其要点,就是由于长期接触皇帝,摸透了汉元帝仁慈的心理,吃准了汉元帝的暗弱特点。
2.排异
汉元帝傻兮兮的,还笑嘻嘻的把大臣弹劾石显的奏章,展示给石显看,心真大,其昏庸暗弱可见一斑。
这些跳出来弹劾石显的大臣,一旦弹劾失败,马上就会被石显暗搓搓的记在小本本上,形成报复名单,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来自石头显的政治报复。
朝堂之上,那些敢于站出来反对石显的大臣,因此而暴露出来,从而被石显打击报复,或死或贬,以后朝廷上哪里还有反对石显的政治势力?
反对权臣的人都被打击报复,无法维持政治均势,权臣大搞党同排异,形成说一不二局面的,这是对组织最高领导者权力的严重损害。
3.立威
天子以为然而怜之,数劳勉显,加厚赏赐,赏赐及赂遗訾一万万。
石显遭到大臣的弹劾,汉元帝不仅不处罚,还把弹劾奏章拿给石显看,还对石显大加赏赐,昏招连连。
汉元帝的正确做法,应该是及时的发通告,说明石显之所以私开宫门,是由于自己提前给了授权,并不是假传圣旨。同时褒扬奖励的应该是弹劾石显的大臣,公平公正公开,树立良好的政治氛围,以劝后来。而不是奖励褒扬石显。
汉元帝既不公开说明情况,又不褒扬弹劾石显的大臣,反而奖赏石显。这会造成什么后果?
在大臣们眼里,大臣们不知道石显已经提前获得皇帝的授权,就会认为石显假传圣旨受到弹劾不仅没事,反而受到皇帝的奖赏,实在是太牛逼了。
同时弹劾石显的大臣,如果因此而受到打击报复,以后如果石显再犯其他事,还有那个不怕死的敢上奏弹劾?
再者,那些趋炎附势的大臣,见石显如此强势,简直是只手遮天,便会主动投靠到石显门下;所以石显会收到来自群臣的贿赂,和皇帝的赏赐加起来超过一亿钱。
汉王莽时万钱值一斤黄金,亿钱那就是黄金万斤啊!黄金万斤如今价值数十亿,这还仅仅是孝敬,不包括石显的其他收入。
这是什么概念?这不是黄金,这是群臣对石显的讨好献媚和敬畏之心。一个大臣做到这个地步,要是放到汉武帝时代,早该死了!
而且,那些有心澄清朝局的大臣,见石显假传圣旨都没事,地位如此牢不可破,便会意志消沉,失去信心,此后不敢再和石显作对。
大臣权威震主到如此地步,当皇帝的却昏庸暗弱,空怀仁慈之心,不知权术成这样,岂不悲哀!
三、石显的狐狸尾巴在哪里?
1.讨要私开宫门权限,其心可诛!
石显的固权术,看似完美,实则破绽不少。首先是问皇帝讨要开门权限的出发点问题。
这个一开始就错了,暴露了其狼子野心。皇宫禁地,是皇帝和太后所在,城门是保证皇宫安全的重中之重,绝不可授权给任何人。
如果有心怀不轨者,半夜叫开宫门,带兵进入皇宫,发动政变,控制皇帝和太后,封锁消息,诏令天下篡权谋逆怎么办?
石显作为宦官,虽然必须依附皇权,但并不代表他必须忠于哪个特定的皇帝,贸然的问皇帝要这项权限,其实其狐狸尾巴就已经暴露出来了。
历史上可以半夜叫开宫门的人,上一个是霍家,彼时宣帝弱势,不敢反对,最后霍氏怎么样?结局是死全家。
石显以出宫办事有可能回来晚了,而向皇帝要私开宫门的权限,就意味着在他眼中,皇帝的安危,还不如他在城外委屈住一晚重要。其目无领导如此,元帝竟然没有意识到。
石显一个宦官,主动问皇帝要这项权限,本来就是犯忌该死的事,如果碰到的是一个权力意识高的皇帝,石显这句话说出口,就该死了。
2.唯一具有全局视野者昏聩,是奸臣产生的土壤!
材料事件中,具有全局视野,知道整个事件来龙去脉的人,除了石显本人,就剩汉元帝了。石显的整体操作并不高明,达到的效果确实相当的好。
石显之所以敢提出这种非分要求,使用这种有破绽的权术,并且非常奏效,其实就是经过长期的接触,看透了汉元帝的权力素养低,吃准了汉元帝的昏聩可欺。唯一具有全局视野者的昏聩,直接造成了石显玩弄权术的野心。
如果汉元帝稍微有点政治素养,石显又如何敢这样欺主到这样的地步?因此,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
假如汉元帝能够看到我的文章,也不至于暗弱如此,是非不分,利弊不辨,昏招频出,我大汉也不会潦草的亡了!
君明则臣忠,主昏则臣佞。奸佞之臣都是养出来的,组织领导者昏庸,则下属奸邪之心顿生。假如元帝有武帝之明,则下属奸邪之心自敛。
柿子捡软的捏,属下看到你不行,好欺负,自然如苍蝇闻到了臭肉,鲨鱼嗅到了鲜血,都嗡嗡嗡的凑上来欺负老实人。
汉元帝的教训告诉我们,谨防下属窥探,提高权力意识,保持政治素养,多看《资治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