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绿萍丨玉如意（下）
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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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UOJIAXINGANXIAN
主编寄语
且读书，你就是活了两世；且写作，你就活了三世。
玉如意（下）
文||绿萍（山西）
十一
两天后，姐姐要回去了，走的时候告诉我要赶时间，所以给我买的两本书让郑玄送过来。
姐姐，姐姐，我除了在心底深深地喊两声姐姐还能怎样呢？
这次，我没有让他来，我打电话告诉郑玄我自己过去拿。
很快，我按照预先打问到的地址来到他住的地方。这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地方，两室加一个小客厅，但是这里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郑玄把我带到其中的一个卧室里，这里可以看成是他的书房，因为这里除了一张单人床之外，就只剩了书柜、书架、书桌。看着这张精致的小床，我忽然有了一个龌龊的念头，这两天姐姐是在这里还是？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无耻。于是我急忙要姐姐给我买的书。郑玄拉开了抽屉，抽出两本书，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书名，就急忙向他告辞。在我就要闪出房门的时候，他一把把我拉了回来，他从后面紧紧地拥住了我。
“玉儿，不要折磨我，好吗？”我听到他痛苦的喃喃细语。
我的全身都颤抖起来，我渴望这种感觉，多少次我希望融化在郑玄宽阔的怀里，可是多少次我都感到自己的无耻和肮脏。
他轻轻地扳过我的身子，那眼神足以打倒我可怜的亲情。我糊涂了，我不能自已，我醉在他厚厚的唇里……
“玉儿，你让我日思夜想，我和容儿解除婚约，好吗？”
“不，不可以这样！”我浑身一激灵，我醒过来，我挣脱了他，跑了出去。
夜深了，我睡意全无，宿舍里已经传出同学均匀的呼吸。我悄悄点起一只小蜡头，打开了姐姐送我的书。忽然，一张信笺露了出来。
“空庭飞着流萤
高台走着狸生
人儿伴着孤灯
梆儿敲着三更
风凄凄雨淋淋
花乱落叶飘零
在这漫漫的黑夜里
谁同我等待着天明
我形儿是鬼似的狰狞
心儿是铁似的坚贞
我只要一息尚存
誓和那封建的魔王抗争啊
姑娘只有你的眼睛能看破我的平生
只有你的心能理解我的衷情
你是天上的月
我是那月边的寒星
你是山上的树
我是那树上的枯藤
你是池中的水
我是那水上的浮萍
不 姑娘我愿意永做坟墓里的人
埋掉世上的浮名
我愿意学那刑余的史臣
尽写出人间的不平
哦 姑娘啊
天昏昏地冥冥
用什么来表我的忿怒
惟有那江涛的奔腾
用什么来慰你的寂寞
惟有这夜半歌声
惟有这夜半歌声”
哦，郑玄，我该怎么办呢？
辗转反侧，夜半凉风如郑玄迷离的吻弥漫周身。这样的信笺，这样的吻，今生足够了，我还能乞求什么呢？冰凉的泪水肆意地滚落在枕边。我轻轻地打开日记，用我娟秀的隶体字抄录下《夜半歌声》，抄录下我无奈无助的心情，抄录下我对郑玄和姐姐的祝福，抄录下我这一份见光就死的感情，抄录下我埋葬阴错阳差的决心。
我给郑玄写了信。在淡淡的字里行间，我偷偷抹掉了多少浓浓的遗憾。我让自己的泪水恣意横流，我相信明天我将会笑着面对太阳。
十二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只是默默地看书，吃饭，睡觉。宿舍里只剩了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郑玄。于是我开始和同学们一起参加各种活动，我甚至试着去接受其他男同学的约会。
可是，我知道我还在等，我想知道他看了信以后的反应。很长时间过去了，我没有等到，我知道郑玄接受了我们只是兄妹关系的建议，接受了把曾经的所有都埋在心灵深处的决定。
我的沉静使新芽惊讶了，她一直不知道郑玄已经做了我的姐夫，所以每每看到我发呆落寞，就会小心翼翼地问我和郑玄发生什么事了。
郑玄后来来过两次，总是把一些日用品放下就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心痛如绞。
暑假很快就来了。
以前只要提到假期，我总会眼巴巴地扳着指头过，而这次，我麻木甚至恐怖了。回乡的车上，我晕糊糊，脑子一片空洞，什么都想过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妈妈和姐姐早就在路口等我了。
“怎么瘦成这样？一定吃不好。”刚下车，妈妈和姐姐就叫。
做教师的姐姐总是很敏感很细心，她发现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调皮撒娇的女孩，于是，家人睡了的时候，她就悄悄问我是不是在学校碰到有麻烦的男孩了。姐姐的关心就像利箭一样刺在我的心上。我糊弄过去，然后装着呼呼入睡。然后我总是借口去看高中同学尽量离开自己的家。
一天，郑玄忽然回来了。告诉姐姐，他已经在x城给姐姐联系好工作单位，姐姐所在学校和我们教育局签了字就可以调过去了。
听着他们的谈话，我的心跌落在万丈深渊。
姐姐很快去找校长了，父母都出去忙活，临走还交代我陪姐夫聊聊。寂静的气氛简直令人窒息。我抬眼看去，他瘦了，原本清瘦的脸又多了一份捉摸不透的深邃。我没勇气和他对视，更找不出可以聊的话题，只好随便扔给他一本杂志看。
“玉儿，这上面写着三毛的故事，你看了吗？”
“看了，你喜欢三毛吗？”
“喜欢。三毛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声音遥远得让人毛骨悚然。
姐姐很快就回来了，她喜滋滋地告诉郑玄校长很快就答应放人了，就看局里了。我看到郑玄僵硬的笑容，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
“去了x城就好了，我可以照顾玉儿了，看你把玉儿照顾得不成人样了。”姐姐对着姐夫娇嗔道。我很识趣地离开了房间。我蜷缩在院外的一堵墙下，对着耀眼的阳光默默祝愿姐姐幸福。
时间很快就消磨到午饭以后，我的眼角时刻捕捉到郑玄急切的神情，我知道他想看明白我的态度。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只有我们在场的机会：“玉儿，给我一句话，不然来不及了。”
“我不会伤害姐姐的。”我噙着泪水却掷地有声。我看到他失望迷茫的眼神。
十三
快开学的时候，姐姐气急败坏地说教育局暂停人事调动，只能等到下学期结束才可以考虑。看到姐姐沮丧的神情，我居然有点窃喜，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
我如期来到学校。大二新增了一门课程，在阶梯教室里，我总是坐在靠墙的第一排，那是新芽特意交代她的男朋友给我们占的。有一天，他的男友忽然又带着一个男生坐到我们附近。我没注意到他的容貌，只是下学后他提出我们一起吃饭，我再三推辞，最后还是拗不过新芽的好意。饭后，新芽和男友去看电影，把我交代给这个男生护驾回校。一路上，我都没问他叫什么，在什么系。他很尴尬地告诉我他叫李坚。在校门口我和他微笑道别。
天气一天凉似一天，秋天竟然飘零着叶子在不经意间来了。
新芽和她男友以及李坚在又一个礼拜天约我去看了电影。第三次见李坚，是他自己来到我的宿舍，说找我帮他写个演讲稿。在我写完交给他的时候，我看到他眼睛里深邃的意味，其实我早已感觉到这种熟悉的意思。
“玉儿，我们交个朋友吧。”他幽幽地说。
八月初十那天，新芽神秘地说：“今天有大餐。”我莫名其妙，突然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于是笑着说：“应该，应该，今天我请客。”
“哪用你请，今天有人做东。”新芽说完笑着把我拖走了。
在一个雅致的饭庄，新芽的男友和李坚已经等候我们了。那一刻，心底忽然生出一种柔柔的感动。
“玉儿，生日快乐。”李坚把一束娇艳的花儿送到我手里，我看到他的笑意一直荡漾开来，只摇得我六神无主。
“玉儿，今天我们不醉不休，否则对不起李才子的深情厚义。”新芽的男友在一边起哄道。
我没有多说话，只是心底忽然翻腾起一种莫名其妙的落寞。这样的日子里我多么希望自己在青青的草地上，随意地倒在一个宽阔的肩膀里，去享受阳光的惬意。
我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可是怕他们发现，只好强忍着，然后豪爽地说：“那当然，今天咱们就醉一回。”
那天，我第一次喝酒，第一次想把自己灌醉。等到我感觉自己脸发烧，头已经晕起来的时候，新芽按住我已经举起的酒杯，然后示意男友不要再喝了。
当我们跌跌撞撞地走出饭庄的时候，我看到郑玄靠着门前的一棵树，眼里是不可琢磨的表情，我识别不出是愤怒是悲痛还是失望。大家看到我们的情形都站住了，我摇摇晃晃地把李坚拖过来，结结巴巴地对郑玄说：“这……这是我的男……男朋……”没等我说完，郑玄一把把我拽过去，扯掉了我手中的鲜花，把它们扔在了空中，然后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把我塞进了一辆车里。
郑玄一直把我带到他住的地方，开门，然后把我提到他的卧室里。然后，他拿来两瓶酒，在我面前用力打开，我看到白花花的液体一直倒到两个啤酒杯里。他拿起一杯塞到我手里，然后自己也拿起一杯，我们就那样看着对方，咕咕地喝下去，然后是第二杯，第三杯……我逐渐看不清了对方，在朦胧中，我看到郑玄端起酒瓶一骨脑儿喝了下去。
阳光暖暖地照在我的脸上，等我慢慢地有了意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郑玄的臂膀里。我轻轻挣扎的时候，惊动了他。他一把把我按住，然后快速地爬起来，我看到了他的鼻尖，他翘起的嘴唇。然后，他举起左手，在我眼前晃动起一块晶莹的如意玉佩。
“生日快乐。”那声音一定是从天上飘来的，遥远而缠绵……
那天，我逃课了。
在郑玄温暖的床上，我们相拥而泣，相拥而笑，相互倾诉认识以来的思念和无奈。
郑玄说服我，将委婉地和姐姐解除婚约。我心惊肉跳，可是居然硬着头皮接受了他的提议。
那天，郑玄带着我到处疯跑，我暂时忘记了一切的顾虑，我尽情享受着爱情的美妙，那种敞开心灵的自由和舒坦让我忘情。
离别的时候，我有太多的依恋，更有太多的担忧，我不知道郑玄将以何种委婉去离开姐姐。
十四
以后的日子里，郑玄每天都会来看我。晴朗的日子，我们会找遍精致的小吃；阴雨的日子里，我们在雨中散步。白天，我迷失在他深邃的眼睛里；晚上，我依偎在他温暖的肩膀里。那一段时间，我们把姐姐的阴影抛弃得远远的，说不完的快乐充塞着每一个毛孔和细胞。
我知道我已经没法离开郑玄。
可是，秋风好像每天都在提示我时间的推移。按照地方习俗，腊月是结婚的好时机，看着时间慢慢地逼近，我们开始踌躇，开始商量怎么向姐姐开口。
果然，过了些时日，姐姐打来电话，要到这里买一些结婚需要的衣物。
我和郑玄说好，由我开口。我想我说总比郑玄说出会少一些尴尬。
郑玄紧紧地捏着我的手，充满了感激。
那天，我和郑玄早早地来到车站。我们看到姐姐喜悦的笑脸。姐姐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然后轻轻地挽起了郑玄的手臂，那一刻我几乎打消了和姐姐摊牌的念头。我看到郑玄求助的眼神。
我们先吃了小吃，然后陪风尘仆仆的姐姐洗了澡，然后姐姐兴致勃勃地提出马上出发购物。
我一直找不到摊牌的机会。
看着姐姐挽着郑玄的幸福的样子，我心里乱乱的，郑玄不知所措的表情更加让我迷乱。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忽然，一辆大车急速向我飞来，我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闭上眼睛等着那可怕的一幕……
“玉儿……”我听到一声惊雷般的叫声，然后我重重地被一只手推到一边。等我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我看到姐姐倒在血泊中……
医院的病床上，我看着自己的血一滴一滴进入姐姐的血管。那是我的姐姐，我们有着同样的血液。我暗暗祈求上帝，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取姐姐醒过来。我默默祈祷：”姐姐，你一定不要有事，等你醒来后，妹妹要看着你高高兴兴走进你的结婚礼堂。真的，我要给你一切属于你的东西。”
我的泪水肆无忌惮地滚落下来。郑玄守在我们俩旁边，痛苦让姐姐的表情扭曲。我看不出他是对姐姐的内疚，还是对我的心疼。
姐姐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玉儿呢？玉儿没事吧？”
那一刻，我彻底埋葬了自己的感情。
谢天谢地，由于我们抢救及时，姐姐很快脱离危险期。因为只是失血过多，没有伤到内脏，我们都舒了一口气。
我告诉郑玄：“你和姐姐结婚。”
郑玄什么也没说，他流着泪，把我紧紧抱在怀里。
把姐姐送回去的那天，我来到郑玄的住处。我提了好多的小吃，还有几瓶白酒。
我下厨做了好几样小菜，华灯初上的时候，我把餐桌上插了一朵鲜艳的红玫瑰。然后放了一曲轻音乐，我渐渐弥漫在一种浪漫而优美的气氛里。郑玄已经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事了，他心疼地从后面抱住我，他炽热的吻一直停留在我的脖颈发尽处。我喃喃细语：“郑玄，今天留下我，好吗？”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看到郑玄发红的脸，我看到他迷离的眼。他摇晃着把我挟到卧室。
郑玄轻轻地把我放在柔软的床上，抚摩着我的头，我的脸，似乎要把一生对我的呵护都在这一刻用尽。他轻轻吻尽了我的泪水，我听不清他和着泪水的呢喃。
我轻轻解开了我的上衣纽扣，郑玄一把按住我的手，我执拗地移开了他的手……我看到他发红的眼睛，那里有惊奇，有激动，有兴奋，有心疼……
当窗台泛起白光的时候，我悄悄起来，给郑玄留了字条：“爱是不会分离的，哪怕关山万里，阴阳两隔。”
十五
两个多月后，我回家度寒假，姐姐已经痊愈，姐姐的婚礼如期举行。
那天，早早地就噼里啪啦响起了鞭炮声，我悄悄在这样美好的响声里祝福姐姐和郑玄一生幸福。
中午的时候，我看到了已经是新郎的姐夫。我偷偷在一边把他可亲的形象烙在我的心里。可我还是很不争气，我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我还是悄悄地擦了两次泪。
晚上，各种喧嚣总算过去了。忙碌了一天，妈妈招呼我快吃点东西，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我几乎没吃东西。等到我坐到丰盛的餐桌上时，忽然在一阵眩晕中伴随来翻天覆地的呕吐。
我顿时脸色惨白，想起自己这两个月身体的异常变化，我懵了。
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空空的卧室，这里已经只剩了我一个人，那姐姐呢？现在他一定依偎在姐夫温暖的怀里。我下意识地将双手放在自己的腹部。
我拿出那块晶莹的玉佩，泪水滴落在玉如意上面，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我找来一条白绫布悬挂在门梁上，在自己的挣扎中，我听到手里的玉如意“咣当”一声掉落的声音，不，我要带着它……
“郑玄，姐姐……郑玄，姐姐……”我发出了凄厉的喊叫……
“郑玄，姐姐……我来了，我又来了。”
我再次头痛欲裂。
“灵儿，怎么了？灵儿……”
听到郑奇的声音，我的思绪从遥远的过去慢慢回来。
十六
“叔叔，阿姨好。”我艰难地冒出了这两个词语。
那天，我不知道自己还说了什么话，还做了什么事。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学校。
我呆呆地坐在床头，想象着那个已经皱纹斑驳的中年男子，他是我的郑玄，我的郑玄！
我要去看他，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我用二十年的时间终于可以陪在他的身边！
第二天，我一个人来到医院。我看到憔悴的郑玄迷糊着双眼，在轻微的响动后，他突然睁开了眼，他发现了站在床边的我。那一刻，他睁大了眼睛，突然坐起来。等他看清了我，他尴尬地对我说：“哦，是你啊，我刚才正做着一个梦，呵呵，不好意思啊。”
“惊扰了叔叔的梦，叔叔做什么梦了？”
“哦，没什么，梦到二十多年前的同学了，最近经常梦到以前的朋友……哦，奇奇呢？”
“我是一个人来的，他今天忙，让我过来照顾您。我陪叔叔到外面走走，好吗？”
我们来到院子里，在一个长凳上，我们坐了下来。已经久远的感觉忽然弥漫开来，那个湖边长凳上的郑玄。
我打开手提袋，取出一颗很大很红的苹果，削去皮后，我轻轻递到郑玄的手里。我看着他的眼睛，在与我对视的刹那，他愣愣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一定奇怪我的眼神。在我屏气凝神的刹那，我看到郑玄背后一片漆黑，然后，我看到一双身影隐约离去，我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了。
“叔叔什么时候出院？”我冷冷地问。
“我计划很快出去，再呆下去只是浪费时间。我还有些事要办。”
“叔叔还有什么事要做？”
“去几个地方看看。”
“我陪你去，好吗？”
郑玄呆呆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会耽误你的学业的。”
十七
第三天，郑奇告诉我，他父亲执拗地要求出院了。第四天，我来到郑玄家。我看到了姐姐。姐姐忙着给我倒茶的时候，我对郑玄说：“我今天陪您出去走走。”郑玄愣愣地看着我，还是答应了。然后，郑玄对姐姐说他要出去走走。姐姐要陪他，他说希望一个人走走。
出了门，我跟上了他。
这该是二十年前的湖边吧，只是已经找不到曾经的那个长凳。我看到郑玄眼里的泪水。
“我看了你的画展，画上的姑娘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吧？”我的声音冷得连我自己都颤抖。郑玄惊奇地看着我。
“你怎么知道的？”
“你还能舞出以前那么好的水袖吗？”
“你是谁？”
“空庭飞着流萤 高台走着狸生 人儿伴着孤灯 梆儿敲着三更 风凄凄雨淋淋 花乱落叶飘零 在这漫漫的黑夜里 谁同我等待着天明。”
“你说，你是玉儿的什么人？说！”
“爱是不会分离的，哪怕关山万里，阴阳两隔。”
他不再问我，我感觉到我的手断裂般地疼痛。他紧紧抓住我的手歇斯底里地对我咆哮：“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我说了，没有人会相信。我是玉儿。”
他甩甩自己的头，似乎在证明他在做梦。等他终于证明这是事实的时候，他从内衣口袋了掏出了那块玉如意。
哦，我的玉如意！
“你认识它吗？”
“它的背后刻着玉儿的名字 。”
郑玄的眉头紧蹙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郑玄，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
我还记得当我听到玉佩落地的刹那，我昏昏不知所往。原先是一片漆黑，然后我走在一条非常狭窄的甬道上，进了一个柴门后，我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一直往前走。这时候，有一个人把我拉着进了一个很大的房间，好像是一个大殿，我抬眼看去，有一个非常威严的人坐在大殿的长桌后，带我来的那人告诉我，应该向阎王行礼。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死去，已经来到阴间。刹那间，心底的绝望吞噬了我的意识，我瘫软在地，肆无忌惮地哭起来。阎王摆了摆手，招刚才带我来的人把我带走。
然后我来到座木桥旁，我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婆婆守在桥边。只听那人说：“婆婆，这个女子生前心地善良，阎王交代让她投生去吧。”
“投生？不，我不去，我要守在郑玄身边，哪怕阴阳两隔，只要我能经常见到他就行。”我叫起来。
那个可能是叫孟婆的老婆婆没有理会我，她径直拿起一碗汤灌到我嘴里，我奋力挣扎，夺下了碗摔在了河里。我跪下来求婆婆放过我。婆婆冷冷地对我说：“早点投生是每个鬼渴望的事，你应该感谢阎王。”
“可是我不想忘记过去，我要找到郑玄。”
“姑娘，记住过去，就等于再来一次这样的生死轮回，你不怕吗？”
“不怕，只要让我再次找到郑玄，我什么都愿意。”
孟婆摇摇头，哀怜地对我说：“姑娘，忘记过去，好好地获得新生吧。过去只会留下痛苦。”
我给婆婆跪下来，求他让我记得过去。
“姑娘，可是这样的话，在你找到他的时候也就预示着你们此生缘分已尽，你还得再来这里获得新生，这是宿命，改不了的。”
“我不管那么多，只要让我再回到他身边就好。”婆婆犹豫了半天，放我走过了那座独木桥。
……
郑玄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知道我必须告诉他我们更多的故事才会让他相信我说的是事实。
当我一一讲述了我们的曾经，郑玄热泪盈眶，他说他多少年来一直做着一个同样的梦，梦里一个少女一直追着他，所以他昨天发现我站在他床边时感到惊讶，因为他发现那个梦里追他的少女竟然和我非常相似！
我们在泣不成声里拥抱！
忽然我又头痛欲裂，几乎晕了过去。
十八
几天后，郑奇告诉我，他的父母离异了。他不可思议地说：“照理说，父亲知道他时日不多，是完全不需要那么固执地例行这个程序的，可是……”
而我也在几次反复头痛发作后，悄悄进行了检查。脑瘤，恶性。
我给杨柳写了信，拜托她将一些事情讲给我的妈妈和郑奇，并且特别告诉郑奇都是宿命，从容面对。
那天，我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来到郑玄的家里。他已经笑着等我了，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我们要去一个什么地方？”我问。
“去一个春暖花开，只有我俩的地方。”
他拉起我的手，我看到已经断成两截的玉如意。
“这一半你拿着，下辈子记得拼在一起。”
我们出发了，去那个春暖花开的地方。
（全文完）
（责任编辑：张辉）
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图文编审：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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