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选粹」刘世芬丨我的漂亮女友 / 开普饭

作者简介

刘世芬，笔名水云媒，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石家庄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于国内多种报刊，著有散文随笔集《看不够的红楼梦，品不完的众人生》《开在刀疤上的花朵》等。多篇作品入选全国各类文学选本、年选、排行榜、教材读本，并被应用于中高考试题。

文学

我的漂亮女友

作者：刘世芬

身为女性，且姿容平淡，如果你身边的闺密一个个形似费雯丽、赫本、赵雅芝，该是怎样的体验？

某一天，蓦然发现，这状态，正是我的过去完成时和现在进行时啊！

其实，“发现”这一“情况”的，不是我，而是一个酷似赫本的漂亮女友，因她的名字里有一个霞字，我悄悄给她命名——“赫本”霞。

赫本霞并非我认识最早的朋友，却是缘分奇特。十年前我被派往清华大学全脱产进修一年，我们住在紫荆公寓14号楼，不似普通的宾馆房间，而是一种酒店式“连体”公寓，称为A、B间。两间小屋攘臂相接，就像连体婴儿，中间的“迷你”客厅让两间卧室友好“握手”，两道门关闭，两个小屋各自独立毫不相干，而一打开，则连为一体。那时赫本霞供职团市委，我俩都是满脑子浪漫因子，整天欣喜若狂地享受着那小屋。结业回到各自单位，当班里其他同学早已音讯渺茫时，我俩的友谊就像AB间一样紧紧连结在一起。

之所以叫她“赫本”，不仅仅因为面容，她的某一情态真的酷似赫本。说起来，“赫本”也不是我最先送予她，本班那些大男生早就偷偷叫了。按正常标准，她身量严重不足，至多1.55米，但身形和体态却极为匀称、和谐，加之精致小巧的五官，一双黑亮的眸子，一笑双眉弯弯……有一段时间，她剪了个赫本式短发，进入教室的刹那，全班一片低呼——赫本再世嘛！

后来赫本霞离开团委，调入省直机关。谁知，又过几年，一场灾难正在等待她，正在援疆的丈夫被检查出重症，而那时女儿正面临中考，一时间，如山的乌云全部压上那个不足1.55米的躯体。连续的打击，让娇俏玲珑的她多出几分沧桑。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粉红公主不见了，变得宿命了很多，她带着丈夫进京下沪，找最好的医生诊疗，手术后一日N餐，汤药伺候。同时又要默默承受丈夫因病而暴戾无常的脾气，以及女儿迫在眉睫的中考。丈夫的病情稳定后，她不忍再多请假，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家庭，一年多过去再见她时，一眼望去，本就娇小的身躯，多出坚强峻拔的神情，与她那一双梨涡相辉映，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

我与赫本霞虽各忙各的工作，但平时微信里无话不谈。她虽不写作，却考取了心理咨询师执业资格。有时我对她谈起我的写作，以及我写作中的文友，谈到女文友时，经常谈到两个漂亮的“霞”，有一次，她脱口而出：你认识的朋友怎么都那么漂亮！

那之前，我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此时轻轻一想：真的哦！我身边什么时候聚集了一群漂亮女友？而赫本霞更令我恍然：她本人难道不美吗！

划开这个美丽的豁口，索性盘点一下我身边的漂亮女友吧。

二

是否巧合呢，我身边的美女朋友名字里大多有“霞”，为避免混淆，我就依照她们酷似的明星命名。除了“赫本”霞，还有两个作家女友名字里都有“霞”，我把她俩分别命名为“林青”霞、“周璇”霞。

“林青”霞是个业余作家，当她的声带发生变故不再支撑她在讲台上站下去，她无意间在键盘上挥洒几把，竟全国爆红。我认识她很长一段时间是在网上，后来见了本人，发现无论颜值还是文字，她在我心目中都很“林青”——就是“林青”霞了。

出身草根，但自强不息，经历了诸多生活变故，离婚，家暴，再婚，亲人反目，众叛亲离……生活的打压让她不到40岁就华发早生。考大学本已脱离农门，再婚时却又嫁回一个偏远的小村庄。她那新家我去过，连镇都算不上。有一刻，我悄悄盯住她，她就在这个世界的背后，躲开喧嚣，安静地用文字一点点舔舐她那从里到外的伤口。看着她那做着农活开着工厂的新丈夫，我怀疑他能否识得“林青”霞出版的那高高的一摞书。但不得不承认，他为她提供了一个心灵的伊甸园，并尽心为她疗伤。前不久我们一起参加青创会，她一露面，那些此前熟悉她的文友一脸惊愕，因为她的皮肤就像刚刚整容，先前的白发竟渐渐长出黑色的发根，骨子里渗出的是春风般的温润从容——看来，“疗效”不错呢。

“周璇”霞也是一位业余作家。我与她认识得早，电脑里存有她不同时期的几张美人照，有时盯着它们让思绪飞扬：如果她哪怕相貌中上，我不会意外她对文学的死执，那时文学或许成为她的一款“玻尿酸”呢。事实上，“周璇”霞往人前一站，谁都不会否认那是如假包换的大美人。她在30岁前拍过一组民国风情特写，有一个面部的侧写镜头，简直与周璇逼真到以假乱真，以至于省作协一位老作家在提到她的美貌时，用了“吓人”二字。

这里，我不想虚伪地漠视她的美，来自黑龙江的她，其美貌有其家族和地域的渊源。黑龙江那地方，20世纪初接纳了大量从沙俄涌入的犹太人，异族混居进而混血生成了美女基因。有人做过统计，在谈到盛产美女的国度时，混血首推第一。

“周璇”霞写小说，其经历与“林青”霞极为相似。难得的是，她对面前的磨难也似“林青”霞的云淡风轻——是这样了，欧亨利在《爱的牺牲》里说过，当你爱好你的艺术时，就觉得没有什么牺牲是难以忍受的。

如果按照时间顺序，我最晚结识的美女作家就该是伟了。一个美女，却叫伟，还是姓和名加在一起的二字组合——若是三字，还可以借助第三字添加一些红粉光晕，从而将“伟”的雄性中和一下，比如名字里加个“丽”呀“芳”啥的。曾采访过一个女孩叫就“嫦伟”，加上她的姓，“某嫦伟”是不是就一下子“粉”了许多？

我这位女友，父母真不愧军人，干脆利落地就给她取名“某伟”。发表文章时经常被不了解的编辑当成男作家。更因为她的文笔不造作粉饰，而是直抵灵魂，所以陌生编辑就把她伟岸的名字和奇瑰文字统一在一起，从没把她当成过女作家。

是什么改变了她的名字命运？如今的媒体大多在发表文章时要求作者附照片，往往编辑把文章与照片对照之下，目瞪口呆地适应许久，才能把人和文统一起来。

伟的美是那种惊世骇俗。动人得像一幅肖像。窈窕和温柔之下的一双翦水明瞳，如深海的两颗夜明珠。明眸皓齿这个成语是谁发明的？在我眼里就是比照着伟量身定做的。尽管伟已“知天命”，仍美丽不减。如果想象不出她的容貌，就直接去看梅婷的照片吧，《父母爱情》播出时，她每天就被喊着“梅婷”。她们不仅脸型极似，连笑容也酷似，特别是那双眼睛，让人想忘记都难。

如果说命运不太善待我的其他女友，伟的人生可谓风调雨顺，需要风时东风浩荡，渴望雨时喜雨纷扬。在她身上，上帝一点也不掩饰祂的偏心，给了一个女人美貌，又赐予她惊世的才华。按说，上帝往往不会放过这样的人——让她们在才华和美貌之上受尽人间折磨。谁知上帝却对伟网开一面，不但拿出惊人的慷慨，而且给她美满的家庭、匹配才华的职业，让她的才华一点都没浪费。如此，她得到如山似海的爱，还意外吗？

一起参加了几次文学活动，零距离打量着伟，某一瞬间发现了她的“脂粉”。这么懂女人的伟怎么能不脂粉呢，但坊间的“脂粉”是脱不开俗艳干系的，而伟怎么就把脂粉这件事拿捏得这么赏心悦目呢。一个俯瞰了全世界的美的事件的伟，她本人所具有的美该是怎样的容量和含量呢。显然，试图化验这美的化学成份，并非易事。

世界不必躲闪，好皮相就是女人最可爱的地方。“好皮相”的女作家天然生成一框与众不同的风景。她们的美里有情感也有性感，这性感就是思想，就是文学，就是个性。刘亚洲早就说过，思想看不见，摸不着，却是最为性感的器官。套用某女名人的句式：有思想的人是少数，有思想、颜值又高的女人少之又少，有思想、颜值又高的名女人更是寥若晨星。她们明白，任何身外之物，包括漂亮，最终都将淹没在历史长河的悲情与繁华之中，唯有文字聊慰平生。写作就是寻找呼应，与同道的呼应，与文字达成的与自己内心的呼应。这样的“呦呦鹿鸣”再加上颜值，即使一个美女与一个丑女同时文采飞扬，也没任何理由贬抑美女。我一以贯之地欣赏那些从不以美“矫”文的美女，她们真诚写作，遵从内心，不因美貌获取文采之外的附加值，难道不值得尊重吗。

三

我的几位不写作的女友，也在不同行业各自漂亮着。

华，是我在职场上的漂亮女友——党校教授。她很早就被命名为“龚雪”了。早年读大学时，龚雪正红遍全国，有一次华和同学们去农村参加社会实践，一帮孩子见了她呼啦一下跑掉，到大人那边去报信——快去看，快去看，那边来了个龚雪！

华教授的脸型极似龚雪，甚至在我眼里，她的脸部轮廓优于龚雪，尤其是下巴，华教授的口型和下巴比龚雪玲珑许多。我第一次见她已是20多年前，那时每天下午她用自行车从幼儿园接回女儿，宿舍楼就在党校旁边。正值盛年，纯白上衣，下身是一件碎格长裙，一头乌发把面皮衬得美如锦缎。车后座上坐着一个粉嫩小娃娃，扎着粉红的蝴蝶结，用黑黑的眸子望着我们……那破旧的家属楼年久失修，一块块随手张贴的“牛皮癣”有碍观瞻，华教授和小女儿的明艳让楼体生动起来，她扶住自行车在单元门口跟我说话的情景，一直没有远去。

明明可以拼颜值，华教授拼的却是“经济”。才华横溢的华，大学里学的是经济学，分配后也是研究经济。你说你这么漂亮，从事文学、画画哪怕设计，也跟艺术沾边啊。一想起她天天摆弄那些“M1+M2……”以及那些丑陋的表格曲线我就头疼，可她却津津有味地经常赢得满堂彩。有一次我听她的课，讲的是区域经济，到了下半场，才注意到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小伙子，那眼睛里的光焰有点异样，原来他一直泥塑般的盯着讲台上的华。我一下子明白，在他眼里，华教授（那时还是讲师）的樱桃小口虽吐出一个个艰深冷硬的经济学名词，但比电视里滔滔不绝的某丹不知要美多少倍。

因要做外婆，华教授去年办理了提前退休。微信圈里经常晒出她和丈夫抱着小外孙的幸福画面。岁月没把她的美雪藏，只是转移到了另一种爱和亲情。我命名为美的延续，不过分吧？

检查一下你的周边，“乐乐”这个名字是不是很普遍？我身边就有远远近近男女老少四个“乐乐”。我所讲的这个乐乐，是我的忘年交，年纪轻轻，却历经磨难，堪称大起大落、大江大河。关键是她的身量与赫本霞极似，瘦小玲珑的她最喜欢把自己比作《我的前半生》里那个子君：一事无成，半生潦倒。是的，别看刚刚30岁，却自比沧桑，离婚、复婚、生女、失业，她自称从大学毕业到30岁只有两个字——挣扎。

乐乐的美在于左上牙龈一颗小虎牙。天蝎女特征本已让她格外“酷”，但如果没有那颗小虎牙，她的五官则会逊色许多。于是我与乐乐成为忘年交就不再偶然，双鱼座的我与天蝎座的她可谓“一见钟情”，七八年间友情日浓。如果你想象不出她的模样，完全可以比照赵丽颖和佟丽娅。乐乐的五官和身形极似赵丽颖，有时，看着赵丽颖，想起乐乐，浮想联翩。

几年婚姻变故，亲情反目，几年的“水深火热”，再见她，竟然考下了注册会计师！谁不知“注会”的命中率小于清华北大呢！再打量那颗小虎牙，暗想，是这虎牙助威吗？还是她那天蝎的顽强和死执？总之，这孩子即使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脸上也笑成一朵花。这不，拿着会计师事务所的高薪，又不安分了，下一个目标——律师！

乐乐是极为漠视自己的美的女孩。我欣赏这样的女孩，太看重自己的美貌并非好事，把美貌当成手段更不屑。势利与虚荣，让美大打折扣。

最后推出的，该是芝了——我曾在《半个梭罗》里提到的那位艺术设计师。

芝是这几位女友中唯一的1.74的瘦高挑儿。住在天堂杭州，杭州女子特有的一笼精致，属于钱塘江和西湖的流水交织而成的一种情怀。芝祖籍天山，熏染了杭州的桂花香，一种天然的清秀雅丽之气，骨子里又时现一种英伦风情，一种离群的孤僻，但又自成世界。一头长发，一袭长裙，身披桂花的淡香，踏着雨季里的一廊佛寺的檐铃声，婀娜而来。她往那一站，就给我们诠释着品位、优雅、知性，许是艺术天地永无止境，她时常让生活保持一点点艺术的悬疑，艺术与思想的涓滴，永远闪烁在营役的大化之外，这使得她看上去更加多彩多姿。我见过她的丈夫，她的上司，她的同事，她的合作伙伴……这一个个与之匹配的异性同侪，都是基督山伯爵。

四

有时，我忽发奇想：若把这些女友召集到一起，并排站列，该是怎样的仙气缭绕，典丽多姿——会不会以为走在戛纳红地毯？

有一次，跟一位男作家谈起我这一众漂亮女友，他忿忿地说：你怎么作为女人也那么好色？快让出几个来……

一记闷棍敲醒了我——难道自己真的……“好色”？并非刻意啊。为何沉淀下来的，都是这般星光熠熠？

况且，通常娱乐圈有一种“愈美丽愈愚蠢”的说辞，拜托，我这几个女友无论是否写作，个顶个的智慧。有那么一瞬间，我恍然：是啊，我怎么能不嫉妒呢？相貌平平的我，站在每个美貌才情的女友身边，女性的敏感让我惊觉，分分钟就充当了“陪衬人”，瞬间被映照得灰头土脸……开始尚且怪罪父母的遗传，时间久了不得已习以为常，说服自己很快删除不必要的狭隘，阳光地想象人类追随美的天性的与生俱来。

一位文学长辈就在我文章中看到诸多的漂亮女友，“分明给自己找不自在嘛！”继而分析：“作为女人，身边交往的却是比自己漂亮千万倍的女友，你肯定会有压力，说一点也不嫉妒只能是虚伪，但我又分明看到你是真心赞美她们，毫无夸张矫情——女人真心赞美女人极为不易，只能说明你的胸怀与众不同。”

一时分不清这是夸奖还是安慰。不过，一位省报总编在得知我与漂亮女友的友谊时，也似这般语重心长：男人之间，维系友谊无非烟酒，而女人之间，则要靠胸怀了。

后来，再遇到这样类似“胸怀”的“赞美”时，我让自己释然——选择漂亮女友的，不是我，而是岁月。感谢岁月为我沉淀下来这些美丽的风景，她们为我提供了美的体验。我欣赏她们风驰电掣的疾厉，也懂得她们如花似玉的忧伤。何况，作为她们的闺密，恰如久居芝兰之室，沉醉于她们美的因子、美的仪态、美的灵魂，自己也天然地向善向美，至少不会变丑吧。

（责任编辑：杨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