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3月05日 星期五 第A11版:文化周刊
春天我总要给自己种点什么吧。小时候,我会到庭院里用目光搜寻,角落里破瓦盆扣着的地方,被荆棘条栅着的地方,已经露出欣喜了。菊花、椒红,被一场春雨洗出了精神,展着嫩叶,正承接着春风雨露。月季的芽苞红了,茎也红了,每一个芽苞攥着一把新叶,慢慢地松开,几日后,茎上像撑满了小伞,春色在茎上撑开了。
女孩子们开始忙了,移来花苗,在自家的墙角种下一春的花事。守着这么个小园,像在守着一个美丽的梦。大家串门时,首先探的就是小园的花期花讯。花开堪折只需折,折一大把,分给上学路上的小姐妹,戴在头上,或别在胸前,春光被我们带在身上了呢,所以一个个都神气活现的。
如今住到了楼上,没有了泥润的园子,却仍有露天的阳台,我将一个个花盆、一株株花苗运回这里,期望它们为我留住春光。花盆是春光栖息的巢,很快就育出了像翅膀一样渴望飞升的叶片,叶子们编织着自己的梦,梦醒了散作一朵朵的花。
“且向花间留晚照”,我与花有着对望的距离,每一个黄昏,我的影子都会躺在花丛中,它们在光的安排下,亲密叠合,喁喁私语,商讨着夜间准备的花事,每一个夜里的梦,都是要变成清晨的一朵花。不知什么缘故,我阳台上花的梦已黯淡了两个年头,防盗门也不常打开了,谁也不想让荒漠对着一扇门。
一扇常常关着的门,荒芜了眼神也荒芜了心灵。忙完家务后,我唯一的风景就是文字,秦时的明月汉时的雨,唐时的烟花宋时的柳,我在文字里寻寻觅觅,从绿柳才黄,浅草没蹄,赏到飞絮蒙蒙,芳草萋萋。可合上书,目光一触到那扇铁门,就触到一堵生硬,心中的风景也随之落幕。
一日,有个同事说,你家阳台上的花真美。我一惊,忙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说,从你空间的相片里看到的呗。我告诉她,那已是隔年的风景了。回家我打开照片,一幅幅地看,竟惊诧于春光曾经的留驻。今春的春光还会光顾我的阳台吗?马上行动。先是清扫阳台,露出地面上乳白色的纹理,再摆好一个个花盆,将泥土翻开,把阳光收纳进来,为花苗备好暖床。
于是每天下班,我都在为花事奔忙。仍然钟情于儿时混熟的那些花——栀子花、月月红、蔷薇花、金银花等,看到它们,就像找回了童年。一盆盆春光已经种下,只等着三月烂漫了。门也常常是开着的了,因为感觉到了春的生机,和那来自过往年月里的亲切。问讯楼上春色,重来又是两年。
喜欢那句“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也喜欢那句“蜂蝶纷纷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还喜欢那句“豆花似解通邻好,引蔓殷勤远过墙”。今春还计划栽种一些攀缘的花草,让它们顺着阳台上半人高的垣墙,用活力无限的茎箭去追射春光游戏。藤状的植物会制造情调,它们不爱平铺直叙的生长过程,它们迤逦而行,屈曲弄姿,把一场看似平淡的经历,叙得婀娜而顾盼,婉转而动人。
已经搭了一个蔷薇架,白色的垣墙太单调了,理应有一套属于它们的服饰。我要看着蔷薇每天兴奋地爬上高处,然后变魔术般抖下一面锦缎,这面锦缎里有瀑布的声响。然后我坐在花架下,一边翻书,一边听春光喧哗。另一面墙的情趣,我打算交给几棵丝瓜,让它们沿着各自的路径,去编织它们的旅程,而我会在它们编织时,一路跟踪,一路参与。看它们是怎么找到一朵花的,花又是怎样将捕捉到的春光装进绿袋子里的,然后绿袋子越吊越长。期望它们的路能绕垣墙一周,能越过矮墙给邻家打个招呼,然后对主人恋恋不舍,继续为主人捕捉春光。
这些日我一有空就在阳台上忙活,我知道春光是偏爱勤快人的,我做着一切准备工作,在每一个盆里植下一棵花苗,然后等着收获春色。它们也像一篇篇文字,不同的是,我拟好了标题,写好了序言,而正文将交给春天去作,我期待着阅读这真正的华章。仇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