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树和鱼更悲哀

十二月了，风开始变得凛冽。不用去看天气预报，也知道真正的冬天已经到来。最直接的体现便是，所有的人都开始自觉或不自觉地把双手揣进衣袋里。仿佛于突然之间，那些平时习惯了张牙舞爪的人，遇事也难得伸出手来指指点点。我这样想，这是大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制造的又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

就个人而言，其实无论是哪个季节，也无论是怎样的天气，我都是十分喜爱，并且是万分珍惜的。毕竟就在一生之中，可以拿来遣渡的日子实在不多，本来就不存在诸如挑肥拣瘦那样的环节。

更何况，冬日虽然没有春天的妩媚，却也存有春时不能见到的风景。就单说在一日之内相同的时间段，和夏天相比起来，冬日早上六点的天空还是黑黢黢的。想想看，那个时候在人行道上或跑或走，看着路灯如没有睡醒的人的眼睛，那种通衢大道仿佛暂时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独特感受，在夏天的早晨哪能这么容易得到。

只是有一点很可惜，当又一年的冬日盘亘在眼前，也就意味着生命的尺子又短了几分。还记得几日前和几个同事一起去外地参加一个培训会，空暇时大家走在当年走过的街角，共同回忆过去在这个城市学习和生活的点滴，内心的感受忽然就变得五味杂陈。其中一个同事说，要知道当年我们可也是和这些年轻人一样蹦蹦跳跳无忧无虑的，不想如今的自己很快也就是个小老头。

是的，这多可怕，关于衰老这件事，自然没人会乐意面对，可是在时间面前，我们除了俯首接受又能怎样？试问，在时间这辆大车的碾压之下，又有谁是可以幸免的？古往今来，有过多少的人，曾经在这个世上左冲右突爱恨情仇，如今都不曾留有哪怕一丝的痕迹。

每一次，当我想到这个问题，就容易觉出人生的虚无。我想不独是我，大凡在时间长河里摸爬滚打过的人，一旦看清了人生的真相之后，一定也会平缓了内心的躁动，开始思量该怎样打开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画卷。

这些年来，一遍又一遍地，我在文字里面己和自己做着对话。想到苏轼在《赤壁赋》里面苏子与客的对答，每每回顾一次，生命的个体仿佛都在呼吸和窒息之间切换。诚如王羲之在《兰亭集序》里面所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我当然明白，把生死等同的说法是不真实的，把长寿和短命等同起来的说法也是妄造的。然而，“修短随化，终期于尽”。任何一个人的寿命长短，完全听凭于造化，只是到了最后还是会归结于消灭。

就拿树来说，和我们人相比起来，是很长寿的。不过那是自然生长情况之下才有的可能。现在我们经常可以看到，有一些本来长得好好的树，忽然就被人利用大型机械给连根拔起，然后到了一个它也许根本就不愿意去的地方继续生存。这当中一定还有个别无法移栽存活的可能。任何一棵生长中的树，原本都是与世无争的，只是接受它应得的那一点阳光和雨露就好。树需要的，原本是安静和不被打扰的时光，不过这样最低限度的乞求，在现实中已经不能够被满足。

还有水中的鱼儿，它们看去显得十分的自由，却也不是真实的状况。爱好钓鱼的堂弟告诉我，他曾经钓到过嘴巴开裂的鱼，瞎了一只眼的鱼，甚至尾部弯曲几成直角的鱼。这都是它们在成长过程中受到过伤害的证明。鱼的视力不及人类，但是它的嗅觉是狗的600倍（狗的嗅觉是人类的100倍）。超强的嗅觉可以使鱼很快就游到美味的食物那里去，却也因此给自己带来了致命的伤害。因为有时候，人们用腥香的诱饵设下的陷阱已经等在了那里。

在我工作的地方，有一个老大的宣传栏，上面有几个大字孤独地立在风雨之中，我只是初初看过一眼就已经记下。是的，“你只有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这句话给了那些前行中的人多少热血奔涌的动力！只不过当我们静下心来思忖，这句话是不是同时也让我们感伤：我们活着，却原来也是那么的不容易。假如为了某种得到，甚至都要付出了所有，那么这样的得到又有多少的意义。有时候，也或许，我们比树和鱼更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