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说战事2：飞夺泸定桥

开篇的话

易经有三层意思：简易、变易、不变。易经以几个橫杠的排列组合推演出事物发展的多种可能性，供人们分析并做出决策，并不指出必然性。因此它是思维方式。易经思维经过几千年的影响早就渗透进了中国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应用最广泛的领域有军事、中医、丹道、武术、绘画等等。孙子兵法说：能因敌之变化而胜之者，谓之神。又说：兵者，诡道也。又说：兵形似水，水无定势，兵无常形。等等。其核心都是强调“变化”。要深度领会易经的精神，莫过于从分析战事入手，理事兼用，涵泳体察，庶几可成。

本号将陆续推出系列文章，从易经视角去解读著名战例，供易经爱好者和军事爱好者互参，激发出不同以前的智慧。如果让你受益，记得分享给身边的朋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张安虚

易说战事2：飞夺泸定桥

背景：

1935年5月24日红军先头部队在安顺场攻过大渡河。次日主力来到渡口，却只找到4条小船，其中3条还需要修才能用。中央立刻决定留下一个师渡河，其余主力转而向北，到330里外的泸定桥过河。于是，红军分成两部，分别沿着大渡河东西两岸攻击前进。中央派杨成武率一个团先行，命令3天内赶到泸定桥。杨部急行军一天，前进了90里，途中消灭小股守敌，当晚休息。次日一早接到新的命令：一天内必须赶到泸定桥。此时还有240里。没有别的选择，跑吧。同时，对岸的一师边行边肃清沿途的敌防守部队，先后击溃一个团及旅部。红军分两路过河的消息不径而走。

双方形势：

红军：

红军此时人数应该不足1万。渡过大渡河后，前面就是雪山，翻过包括夹金山在内的几座雪山后，就是懋功，按照计划，红四方面军将在那里迎接他们。懋功会师时，中央红军只余8千人，其中战斗部队6千人。渡河后，我军并没有遭遇顽强抵抗，爬雪山时的非战斗减员数量也有限，因此推断目前红军人数应该在8千出头。此时敌中央军被远远抛在了身后，薛岳光渡过金沙江就需要14天，渡江后的部队又搞梯次前进，一路走一路修碉堡，防备红军杀回马枪。红军的前面，是失去了天堑大渡河保护的川军。负责接应中央红军的红四方面军的情况是：还没有打下懋功。（红四于1935年6月8日攻克懋功。）

敌军：

红军渡河后，川军失去天堑，军心浮动。守河的刘文辉想的最多的是如何避免被红军包了饺子，因为他的兵力沿河布防比较分散，容易被各个击破。中央军一时之间又赶不到。刘湘的川军主力则被红四方面军牵制在后方。川军其他军阀都被甩在了大渡河下游地区。大渡河的流向是从西北往东南流。越往上游的泸定桥方向，敌军布防越少。敌防河部队都怕被红军前后夹击包围，尤其是泸定桥防守部队，团长留下一个营守桥，自己先撤了。守桥的营长自己留在后方的镇里，只派了一个班防守泸定桥。

起卦：

红军是主卦，泸定桥川军是客卦。根据目前形势，我方是乾卦：初爻代表运动方向，进攻方，为阳；二爻代表实力，为阳；三爻代表态度，积极进攻，为阳。三个阳爻相叠，为☰乾卦。敌方是坤卦，理由如下：初爻，防守方，为阴；二爻，实力弱，为阴；三爻，消极逃跑，为阴。三个阴爻相叠，为☷坤卦。主下客上，两个经卦相叠，为䷊泰卦。所以，红军目前面临的形势是泰卦。

解卦：

下面看看《周易》对泰卦的解释：

䷊泰卦。坤上乾下。

泰，小往大来，吉亨。

彖曰：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

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

初九，拔茅茹，以其汇，征吉。

象曰：拔茅征吉，志在外也。

九二，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

象曰：包荒，得尚于中行，以光大也。

九三，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

象曰：无往不复，天地际也。

六四，翩翩，不富以其邻，不戒以孚。

象曰：翩翩不富，皆失实也；不戒以孚，中心愿也。

六五，帝乙归妹，以祉元吉。

象曰：以祉元吉，中以行愿也。

上六，城复于隍，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

象曰：城复于隍，其命乱也。

断卦：

䷊泰卦的含义是吉利亨通。客卦三个阴爻与主卦三个阳爻两两相应，共有三对相应，对主方非常有利。一、三、四、六爻得位（正位），即阳爻处阳位，阴爻处阴位。正位对主方有利。主卦中刚（二爻是阳爻），客卦中柔（四爻是阴爻）。刚宜行。二四爻又有应。对我刚行有利。中、正、应是卦象考察的三个核心环节。核心考察完毕。

下面看卦辞：

泰，小往大来，吉亨。

彖曰：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

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

泰的卦象是天地互换，地为小，天为大，由下往上看，就是小往大来，吉利通达。主卦为乾刚，客卦为坤柔。主卦是我军，客卦是敌军。我方在运动方向、实力、态度上都处于强势（阳对阴）。

初九，拔茅茹，以其汇，征吉。

象曰：拔茅征吉，志在外也。

初九，初爻为阳爻（卦爻的各基本概念介绍在第一篇文章中，不再赘述），代表我方的运动方向是进攻。爻辞说，拔茅草时，把草叶拢在一起拔，如此能够断根，所以出征吉利。

九二，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

象曰：包荒，得尚于中行，以光大也。

二爻代表我方实力和素质。二爻是中位，为刚（阳），刚宜行。对主方有利。把瓠子挖空了充当浮瓢，用于徒步渡河，不会远远落下，没有同伴，只要中道而行就会有得。比喻在艰苦没有条件的情况下，利用手边现有资源变通而行，不走极端，保持中道，虽然没有同伴，也能有得。

九三，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

象曰：无往不复，天地际也。

三爻是对二爻的附加，代表我方态度，也是阳，积极进取。没有平地就没有坡地，没有往就没有来，艰苦地坚持，没有过失。不要担忧我的信用，前面有食物吃。主张在困境中乐观地坚持行动。

六四，翩翩，不富以其邻，不戒以孚。

象曰：翩翩不富，皆失实也；不戒以孚，中心愿也。

四爻代表敌方的运动方向，阴爻为防守。说大话，却不能从友邻那里得到利益，不能诚信地小心戒备。川军彼此不相统属，局面有利时可能联手，一旦失利就只顾自己了。符合敌军情况。

六五，帝乙归妹，以祉元吉。

象曰：以祉元吉，中以行愿也。

五爻代表敌方的实力和素质。商王帝乙嫁妹，以福祉相送，吉利。五爻中柔，守住中道，不硬抗，这是根本的吉利。敌军失去了最珍视的大渡河天堑，实力不济，守住中道不乱才是上策。反之，硬抗、溃散都是不吉利的。这是从我方视角看敌军。

上六，城复于隍，勿用师。自邑告命，贞吝。

象曰：城复于隍，其命乱也。

六爻代表敌方的态度，消极，为阴。城壕的水干了（隍），失去屏障，不要用兵。自城内传来命令，坚持则会滋生灾祸。敌军的屏障大渡河已失，司令部肯定不会让守河部队再死守。各部都怕被我军包围。符合敌军当前心态。

对卦、爻的分析完毕。

如何决策呢？相信你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下面看看红军的行动。

行动：

夺桥先遣团一边急行军，一边击溃了沿途的小股敌人武装，在距离泸定桥还有110里时，老天似乎要考验他们，竟然下起雨来。部队在左边是峭壁，右边是深河的小路上奔跑，重武器留给一个排，其余部队轻装狂奔。

忽然对岸出现了无数火把，像一条长蛇向泸定桥的方向奔去，分明是敌人的增援部队。红四团的战士也点起火把，跟对岸的敌人赛跑。敌人看到了这边的火把，扯着嗓子喊：“你们是哪个部分的？”红军战士高声答话：“是碰上红军撤下来的。”并报出刚刚击溃的敌军的番号，对岸的敌人并不疑心。两支军队像两条火龙，隔着大渡河走了二三十里后，敌人停下来宿营。红四团仍旧摸黑前进，终于在29日清晨6时赶到了泸定桥左岸，把增援的两个旅的敌人抛在了后面。240里一共用了25小时。他们占领敌人丢下的桥头，原地休息，等候总攻。

泸定桥桥长100米，宽3米，建于清康熙年间，用时一年建成。桥体由13根铁链组成：两边各有两根，算是桥栏；底下并排9根，铺上木板，就是桥面。木板已经被敌军抽掉一部分，其余的还没完成，我军就到了。此时正是水季，河水在桥下几米处湍急流过。

下午4点，攻击开始，我军以强大的机枪火力压阵，由22名勇士组成的突击队一边铺设木板，一边前进。在聂荣臻题写的《强渡大渡河泸定桥的经过》纪念碑碑文中写道：突击队“冒着东岸敌人的火力封锁，在铁索桥上边铺门板边匍匐射击前进”。敌人见我勇士越来越近，就在桥头纵火，我勇士冲过火海，击溃守军。夺桥任务结束。此役我军伤亡极小。

（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国上将杨成武再到泸定桥）

复盘：

这么凶险的战斗，我们却以极小的代价成功完成。根本原因是：决策正确。中央红军到达安顺渡口后一看船不够用，马上决定北上走泸定桥。派出的先遣团本来被要求3天内到达，但出发一天之后，中央根据对形势的判断，命令他们2天到达。我军行动越快，敌人就越难跟上，我军遇到的阻力就越小。我不能操纵敌人，却能主宰自己。

做出正确决策的前提有二：一是掌握敌情，一是把握敌人心态变化。“因敌之变化而胜之者，谓之神。”我军渡河后，敌人的军心肯定浮动，害怕被红军两路兵马合围。即使有对泸定桥的增援，你以为他们真的想赶到吗？红军近万人，以口袋阵形运动，敌军得有多少兵力才敢钻进口袋把它捅破？而且川军是以团为单位散布在各个关隘，单位人数少，又彼此相隔，红军来了我就跑才是上策。

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从这个意义上说，军事家都是心理学家。

安虚子说：

以易经思维分析思考这场战斗，就会发现与实际战斗中我军的决策不谋而合。而且易经各爻把各个环节和关系分析得更细，再结合对战场的判断，能够让决策者认识更深刻，决心更坚定。不失为决策的一个思路。易经者，实是心易也。

补记：夺桥先遣团由团长王开湘、政委杨成武率领。王开湘部还完成了过草地的先遣任务、攻占腊子口的任务，为红军北上打开门户。王开湘于1935年11月在陕北罗汉川病逝，时年27岁。

（今日的泸定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