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情思
故乡情思
陈启蕊
每次听到著名歌唱家郭兰英演唱《我的祖国》:“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向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我都不由心情激荡忆起我的故乡,那个风光旖旎,秀美迷人而又有许多故事的小村庄。
我的老家在地处柳江区的白沙镇,位于三县交界的地方,右手边是象州,对面是鹿寨。村里的祖祖辈辈每天去赶集的县份都不同,今天去象州,明天就到鹿寨,后天就在柳江,而且去本县赶集是最远的。全村现在四十五户,270人,可谓地小人少,但村子地理布局很美:房子整整齐齐,错落有致地排列在中间,房子前面是一排整齐的梯田,梯田前面是一个硕大温馨的果园,园子里栽满了梨子、龙眼和荔枝。果园前面是茂盛的竹林,这苍翠欲滴的防护林像强壮的卫士,把整个村子紧紧抱住。从竹林往下走127级台阶,就是有名的柳江河。这码头是1962年全村青壮年用肩挑手搬,没有任何现代工具徒手砌起来的,每隔42级台阶就做一个约十平方米的圆形平台,我们叫月亮坪,方便村人洗衣服被子,洗菜挑水休息……在最上面的月亮坪,我父亲用白色碎碗镶了两句话:小田头虽然鄙陋码头莫笑上下非君子,陈家道而且不堪梯道勿讥来往是白丁。
是的,我老家叫新安村小田头屯,人口虽少,但父亲说我们村是块风水宝地------就是传说中的老虎地。我的祖太公就葬在老虎头,所以每年给祖太公扫墓都不许烧大炮,因为老虎怕枪炮,只许烧小小短短那种,一次烧几箩筐。 全村的房子就做在老虎身上,寓意是我全村人都英勇善战、智慧过人。我的祖辈是怎样得到这块依山傍水的老虎地呢?并且世代幸福地生活着,请听我慢慢给你介绍。
清朝年间,我的祖太公陈志德年仅二十几岁,只身凭借一只鹧鸪媒(能够用叫声把别的鹧鸪引到一起的鹧鸪),从遥远的福建漳州府鸡栏村来到现在我村所在地。看见到处荒山野岭,杂木丛生,清清的柳江河顺流而下,是块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就跑到旁边村子大田头,找到族长,请求在荒凉的地方开垦安顿下来。因为当时大田头也只有十来家人,周围方圆十里地荒芜人烟。族长开心地承诺:“只要你有力气,舍得勤奋开荒,做得多少都是你的!”于是祖太公利用上街卖鹧鸪的机会置办了开荒工具,边装鹧鸪边开垦土地。祖太公非常勤劳。仅用两年时间就开垦了二十几亩荒地,并种上了农作物。当时会捉鸟卖又勤快做工算好青年了,所以媒人主动上门给祖太公介绍对象。婚后的祖太公干活更有劲头了。他们夫唱妇随,勤俭持家,先后生了五个儿子,就是我的太公。祖太公是个智慧大气又见多识广的人。太公几岁时就请教书先生到家里来给他上课,读书识字,学做人的道理。在我的印象里,村里不分男女,不管贫富,个个得读书。当祖太公四代同堂时,家族已经兴旺发达。方圆五里的荒山已全变成瓜果飘香,稻花翻浪。田地都连到大田头村边了。祖太公成了沿河一带最大的地主,家里请有许个多长工、丫头,还有木匠、放牛娃、教书先生……
有一天,放牛娃赶牛上山吃草。牛群刚爬上众人岭(地名,离村约三里地),突然乌天黑地、狂风怒卷,暴雨快来了。十来岁的放牛娃顾不上牛,回头就跑。狂奔两里地时暴雨倾盆而下,放牛娃一头钻进路边的一丛大刺蓬里躲雨。铺天盖地的大暴雨整整下了一个多小时方止住。奇怪的是放牛娃身上一点没淋湿,路边的雨水都小溪般哗哗流进田里。放牛娃觉得肚子有点饿,离家又近,决定回家吃碗粥再去看牛。
当看牛娃跨进大闸门,准备拐进厨房时,恰好被祖太公看见,祖太公问他为什么不放牛?回来这么早?放牛娃把事情经过详细告诉了祖太公。祖太公奇怪地问:“什么样的刺蓬下这么大这么久的雨没挨淋湿?你带我去看看。”于是放牛娃把他带到躲雨的地方。这丛刺蓬约一百平米宽,虽然不是很茂密,期间斑斑点点许多空隙,但刺蓬下面的地坪非常干燥,一点不湿。怎么会这样呢?祖太公心里犯了嘀咕......
当时祖太公已经七十多岁,对天文、地理、风水也喜欢捣鼓捣鼓。回家第二天,就去柳州请最好的地理先生来看这块地。地理先生一进村就啧啧赞叹,不懂是因为村里布局美还是真的地理环境好。地理先生村头村尾村中走了一天,放牛娃躲雨的刺蓬又仔细看了半天,最后非常肯定地下结论说:“这是一块老虎地,而且是只威猛的公虎,村里排列整齐的五进房子建在虎身上,这丛刺蓬正是虎头,虎尾很自然摆放在村尾板栗园前面。”古语云:宝地出贤人!当时祖太公的小儿子已官至五品,后来他的曾孙子也当上了里雍局董(相当于现在的公安局长) ,威震一方,流传百世。祖太公当即决定自己过世后要葬在虎头上,并亲自圈了地方。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家族发展到我已是第八代。村风依旧纯朴、村民依旧勤劳。从我记事起,我的祖祖辈辈依仗这富饶肥沃的风水宝地,过着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一直到2008年,一伙外地人开着大船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小山村的平静,这伙人跟当村长的堂哥商量,说只要让他们在河边捞沙,他们每月给村里付地租六千元。由于地处偏僻,当时村里有些人生活还不是很好,有些家庭一年都没见过六千元的。所以当村长召开村民大会宣告这一喜讯时,全场欢欣雀跃,掌声雷动,一致通过。没几天,轰隆隆的捞沙机和大铁船便驻扎进河滩,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开采,打捞。络绎不绝的大铁船源源不断地从这里运出一船船粗沙、细沙、鹅卵石。到2010年,我村河滩已是一遍狼藉,东一个大坑,西一个小岛,水质一片浑浊,雪白平坦的沙滩再无踪影,只要有水的地方就估不出深浅,别说小孩,大人都不敢轻易下水,于是这曾经的伊甸园成了全村最恐怖的禁区。大人不许小孩再走下127级台阶,谁走准挨揍。竹林边日渐茂盛的青草地也没见牛儿们光顾了,他们宁可牵到光秃的岭边让牛们日渐消瘦。好在几年来,全村收入了二十几万,把村里的路,球场,食堂修整一新,路灯也如城市般明亮,村里每家都接有自来水,而且几乎每家还另外挖有水井。村民们仿佛彻底忘记了柳江河这生活功臣,由曾经的水乳交融一下变成了陌路,那震耳欲聋的开采声也因有利可图变得美妙动听起来。我的父老乡亲能一直这样装着糊涂过下去吗?
2011年一个炎热的午后,两个八岁多的小侄子在果园里摘果吃,他们像猴子那样爬上爬下,东钻西串。待吃饱摘足,全身沾满了树皮屑和灰尘,感觉全身瘙痒不止,难以忍受。于是彼此点头示意,指着河水边笑边跳下码头,三下五除二把衣裤脱下丢在河滩上,然后向水里跑去,泡在水里真是惬意。先把痒意洗掉,然后就是嬉戏玩乐,先是哥哥向弟弟泼水,弟弟不服气,跳起来追着哥哥打,哥哥奋力向前逃去。突然,哥哥在前方突然沉下水去。虽然他的手脚在水中乱舞,但还是没能浮起来。弟弟害怕得大哭起来,回头就往岸上跑。弟弟的哭声让捞沙机上的工作人员听见了,三个青年壮汉立马跳进河里向小孩溺水的方向游去。经过十多分钟的打捞,才把哥哥捞上了岸。原本干瘦的哥哥此时的肚子滚圆滚圆的,紧闭的双眼看不出是否还在呼吸,嘴角边时不时渗出些水滴来。岸上早挤满了村里的男女老少,有人指挥让哥哥面朝下横挂在牛背上,在牛背上挂了二十几分钟的哥哥嘴巴里流出越来越多的水,肚子渐渐变小,慢慢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只是仍然昏迷不醒,只好送到医院里抢救,医生抢救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接下来家长就一天跑来找捞沙老板和村长讨说法,村里一些人也渐渐意识到这样日夜打捞河沙,对河滩的损害太大了,柳江河世代孕育了我村子民,我们应该好好保护爱惜才对!通过三番五次的村民大会,最后达成共识:不再让任何人来我村河滩取沙,给多少钱都不干!
这些年老家的村子更美了,它经常会到我梦里来。
作者:陈启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