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A162：千秋一寸心——读《诗词会意》

文/望月听雪

“以我之诗心，鉴照古人之诗心，又以你之诗心，鉴照我之诗心。三心映鉴，真情斯见。虽隔千秋，欣如晤面。”——周汝昌

“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乱，莺声碎。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忆昔西池会，鹓鹭同飞盖。携手处，今谁在？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秦观《千秋岁》

开篇如同周汝昌的《千秋一寸心》一样，以秦少游的词作展开书卷，“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不可不谓其甚偏爱少游之作，“山抹微云君”之佳篇娓娓道来，道不尽的旖旎芬芳、词墨珠玑，韶秀之气满溢。“花影乱，莺声碎”，一个乱字，浮想联翩，“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一个碎字，言简意赅，然莺莺燕燕合唱之美景，已入目盎然，“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飘零的孤苦无依，离别的愁绪满腹，“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沈郎腰瘦”的典故被屡次引用，而意境却愈发高远。李煜的家国山河之恨，“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夏完淳的伤春悲秋之句，“酒杯千古思陶令，腰带三围恨沈郎。”堪堪将一个沈郎恨到骨子里去了。“碧云暮合空相对”取自“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

下阙“清梦已断，朱颜已改”，李易安的名句“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李煜的千古名句，“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唱不尽的“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呀呀呀，“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通篇的精妙绝佳之处即是末句，“飞红万点愁如海”，其实亦有出处来源，“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顺笔点一红楼人物名之由来，“林如海”，有学子觉其意境应为痛惜花落水流之意，即由此篇得来，诗人词客的灵心慧性，彩笔生花可见一斑。

“诗者，感其况而述其心，发乎情而施乎艺也。”——赵缺《无咎诗三百序》

溯源中华诗词文化源头，解读中国文人的“诗性”与“诗心”，体味唐诗宋词的“诗境”与“诗音”。此书通篇读来，锦心绣口，文思奇美。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李商隐《锦瑟》

“聆锦瑟之繁弦，思华年之往事。音繁而绪乱，怅惘以难言。往事之千重，情肠之九曲。”九曲玲珑之心，肝肠寸断之殇。有古诗云：“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又有诗云：“望帝春心托杜鹃，佳人锦瑟怨华年。”仿佛锦瑟之于流年，杜鹃之于春心，都是一般无二的哀怨凄婉，其中自有一段奇情深恨，叹月华如水，刹那芳华，烟花易冷，缅怀这阡陌繁华，世间百态，“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希冀的不是容颜依旧，应是恬淡从容的心境未变，“曾经少年薄荷凉，堇色流年不负君。”

“沧海月明珠有泪”，“珠生于蚌，蚌生于海，每当皓月当空，蚌向月张开，以养其珠，珠得月华，始极晶莹。月本天上明珠，珠似水中明月；泪以珠喻，鲛人泣泪，颗颗成珠。皎月落于沧海之间，明珠浴于泪波之界”，一句之间，“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以我之诗心，鉴照古人之诗心；又以你之诗心，鉴照我之诗心。三心映鉴，真情斯见。虽隔千秋，欣如晤面。”——周汝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