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旭光 | 汉白玉 （一）

《萌芽》获奖小说

老屋  金国明国明

汉 白 玉

作者：丁旭光

第一章

张对陈说:“怎么，陈老师还是下不了决心吗? ”

陈抬起头来，看了看左侧的那几架大书橱。

正午的阳光顽固地透过虚掩的咖啡色窗帘，映得本色的书橱带上了些许昏黄。墙之一角，是一只紫砂壶架，几十把造型各异大小不一的壶儿，在架子上错落有致地各领风骚。最右侧的那架书橱的上层里，是一溜儿齐整而立的几本深颜色的印谱。书架之上，是陈的篆书“慎独”两字。

几杯黄酒下肚后，陈便目无“慎独”，只有黄晓晓和咖啡色窗帘。须臾，在陈的眼里，那一本本印谱便呼之欲出。陈左手托腮，肘之下，是一块白玉。陈把白玉拿起后，放在双目上揣摩。稍顷，陈感到双目已冷，白玉却温。目既已冷，心便静了，心静，事则明了。

陈斜睨了一眼张，将紫砂壶悠悠地转了几圈后，陈想起那几个与他命运相连的圆。倏地，陈与对方酒杯一碰，缓缓地沉沉地说:“小张，那方印，我刻了!”

陈是沪上篆刻高手，家学渊源。可是谁也想不到，陈痴听金石声声奏刀忙，却是在二十年前他三十而立之时开始的。三十而立那年，在王老师倒下去的时候，陈很偶然地立了起来，一立，便将自已立到了大墙里。

陈原是市东中学的体育教师。陈身材魁梧，四肢匀称。陈朝操场上一站，那一身肌肉便要从弹力背心里蹦出来。其实，陈的那条蓝色的线裤与脚下的那双白球鞋也不怎么的。可是，在十六岁的黄晓晓的眼里，陈便成了古希腊雕塑里的那个掷铁饼者。

黄晓晓是校女篮中锋，投篮很准，但带球过人的招式虽狠但不巧，常常犯规。这样，陈便手把手地单独给晓晓开小灶，晓晓心不在球，开了十几个晚上还是收效甚微。于是王老师的闲话汹涌而来:“三十岁的男人，人家给他介绍对象也不去，和女学生打球倒起劲……”

王老师的话说得很毒，毒的是一句话里有好多可以演绎的刺。但王老师的本愿却不是把陈朝刺里推。因为晓晓的嗓音不错，可晓晓不愿在声乐上下功夫，王老师觉得可惜，就想把晓晓从体育那边拉过来。

陈找到王老师的时候，王正在琴房里弹琴。琴的左侧是弧形而立的十几位歌手。女孩们穿着白衬衫蓝裤子，伴着清甜的歌喉，实在是纯极了。

当时，陈看到队列中没有晓晓，顿生憾意。

王似乎知道陈要上门寻衅，还没等他开口便很绅士地撵陈出门:“请你不要影响我们排练! ”

陈望着王那白净净的女人相，顿时上火:“不要满嘴斯文，你在外瞎说什么? ”

二十来岁的王站起来，在十六七岁姑娘们的面前，欲演英雄：“说你又怎么样，现在排练，请你出去! ”

陈随手推了一下王。

陈的力气太大了，王竟一下子倒了下去。王右侧的太阳穴正对着钢琴的一角。王向左侧倒下去时，手臂起伏地按在黑白琴键上，发出的断续之声如泣如诉。

秋风吹得窗外的芦苇弯伏。陈倚窗而立，腰板挺立。数小时后，原先黑咕隆咚的长天竟蓝天白云起来，弯伏的芦苇也直起。陈望着那扇方窗，想到了家中的青田石寿山石，望着那一根根铁栅栏，他想起了吴昌硕中号刻刀。

（未完待续）

作 者 简 介

丁旭光：中国棋协大师、上海作家。

简介：短篇小说《汉白玉》被中国小说家学会收录《中国当代小说家全集》。2004年上海市作家协会小说专业委员会等举办的“丁旭光作品研讨会”被载入《2005年上海文化年鉴》。散文《外滩的那根老木桩》获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办的第一届"禾泽都林"杯散文大奖。长篇小说《褐色木门》获《小说选刊》2012年度笔会长篇小说二等奖并入选获奖文丛。人物传记《胡荣华：一代宗师 旷世棋王》获2018年上海市文化基金项目资助， 2019年1月被评为上海文艺出版社2018年13本（原创）好书之一。上海电视台、东方电视台纪念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讲话50周年》文艺晚会《我们走在大路上》文字主笔。

主要著作：象棋专著 《橘中雅戏》中短篇小说集《墨绿旗袍》长篇小说《褐色木门》人物传记 《大音博乐融中外——钱仁康》《胡荣华：一代宗师  旷世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