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绘|原红霞:《小壮家的自行车》
《小壮家的自行车》
原红霞
小壮家新买了两辆自行车,还没出去遛过。一大早,小壮缠着春生说:“爸,咱去看黄河吧,到河边吹吹风。”
“你是想骑车。”春生正专心摆弄他的鱼缸,随口答道。
小壮的山地车是新买的,春生的鱼缸也是新买的。说来奇怪,在这之前,春生曾买过两辆这样的车子,都丢了。
一辆是锁在地下室丢的。地下室值钱的有酒,有一沓没拆包装的新T恤。车子被偷走是一个天边缀着金黄色晚霞的黄昏,春生一觉醒来,悠然地在自家阳台上伸伸懒腰、看看日落。突然间,他见小区楼下有人骑一辆自行车十分眼熟,车上用绳子绑了一箱酒和一叠没拆封的衣服。愣了约3秒后,春生脑门一闪反应过来,急忙朝那人大喊:“哎,别走别走,那是我的自行车!”不喊不打紧,一喊,那贼娃子蹬的更溜了,赶春生下楼去追,早跑得没影。第一辆丢了之后,小壮妈娟子就心疼得咬牙切齿:“还不如买旧的,便宜,丢了也不心疼。”但娟子为春生找了好几辆,他均不喜欢,只要是二手的,哪怕成色再新,他就是瞧不上。有天娟子上班去了,下班回到家,总感觉春生哪里不对劲,家里气氛也怪怪的。左看右看,才发现春生房里藏着一辆崭新的山地车,春生一脸无辜地笑。好一个先斩后奏,已经买回来了,娟子没办法,只恨恨地说:“多钱买的?这回给看好,可别再丢了。”
这第二辆春生十分珍惜,好长时间不敢拿出去骑,出去了也是车不离手,拿他自己的话说,人在车在。春生家住三楼,后来中午吃饭时候,嫌上下搬麻烦,就把它锁楼下树上。锁住树稳妥,春生这样想,就放心地上楼吃饭去了。一次中午,他照旧把车锁在树上,到下午三四点想起来了,朝楼下一看,天呐!树在,车不在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揉眼睛再看,换个地方再看,确定,是不在了。他气喘呼呼地原地打转,喃喃自语着:“不在了……真不在了!”还不知道娟子要怎么埋怨编排他。可娟子知道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黑着脸,一晚上没说话。
小壮似乎是突然间长大了。见同学都骑自行车,推着家里的老式车,天天叫娟子教他练,学会了,立马跟爸妈商量:“给我买辆自行车,同学都有……”“孩子大了,总要买的。”没办法,俩人照着小壮身高大小新买了辆适合他的。自从有了车,小壮成天嘟囔要下楼练车,给春生和娟子拦住:“都丢了两次了,要再丢了,真不买了。”春生很聪明,趁小壮买车,悄悄给自己也看了个便宜点的,一口气买了俩。
新车在家里放了两个星期。小壮迫不急待地说:“走嘛,好不容易周末,看黄河去。”“妈也去,一起去吧?”他一会对春生说说,一会跟娟子缠缠,带着哭腔恳求:“去吧,人多热闹呀。”
一家人二新一旧三辆车,威风虎虎地出发了。
出了河津县城,往西南约五六公里,到了黄河滩果蔬种植基地。
这一带黄河自北往南,将山西省和陕西省分隔开来,河东为山西境,自北向南紧挨着河津的下化、清涧、阳村三个乡镇街道。下化在山里,清涧和阳村一个在上游一个在下游。清涧一带有名的是禹门口黄河大桥,早年娟子和春生常去的地方。阳村是农业重地,近几年建成连片的农业参观基地和沿黄旅游路。
娟子他们这一趟去往下游,目地本是阳村界北边的苍头村,却顺路拐到了南边的连伯村农业参观基地。路两边全是一块一块码得整整齐齐的方格子田园,种植着根根分明的韭菜、花肚皮的西瓜、英气逼人的玉米,还有无花果、草莓等各种菜蔬瓜果。彼时,玉米花开得正香,西瓜蔓已拔,瓜地里有横七竖八躺着的西瓜,惹人眼馋。小壮好几次要停下来看看,娟子不让:“还远呢,别在这耽搁了。”这路上,隔一段有一簇韭菜,整齐地躺在路面中央,有的已被车轱辘碾成菜饼,粘成一片。娟子见了还神形俱备没被碾的,就停下来,把它拣起摆到路边:“这好好的菜,丢的怪可惜的,放路边看有人要不。”
“妈,你自己也别磨叽呀!”小壮本来早已超越,把春生和娟子远远甩在后面,这会,又折返回来劝阻她。“别拣啦,刚过去的几辆三轮车装满满的,都拉着喂牲口去了。”春生表示很无奈。
上了沿黄旅游路,一座座石砌方块大坝,下面全是绿油油的植被。“黄河在哪里?”小壮没来过这里,迫切想看到黄河。可黄河在哪里?一家人沿路从北往南骑了十几里地,都出了河津县域了,也没看到黄河水。到晌午1点,肚子饿得咕咕叫,连个歇息吃饭的地方都没有,而天上的云层正悄悄聚集,变厚变重。
“跑太远了,赶紧回吧!”春生说时,骤然起风了,路旁绿化带的小树和周围滩地上的一大片芦苇,齐齐朝着反方向,弯腰的弯腰,点头的点头,车子怎么蹬也蹬不快。从西北方向飘来的蓝黑色云层离地面很近,形状像西游记里妖怪快出场现身前的画面,好吓人,拿小壮的话说,像很大的妖怪的眼睛。
“快走,快走!”春生不断催促。三人狠劲蹬车,也就十来分钟,雨点就落了下来。“这雨来势猛,怕是大暴雨,得找个地方避雨。”娟子说,春生急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四下环顾,路边连棵大树都没有,雨点却更大,更密集了,啪啪啪地打在他们的脸上身上……
就在这时,一辆银色轿车呼啸而过,不一会儿,又倒车回来,在他们身边停下。春生不知道要干啥,握着车把的手抓得更紧了,小壮和娟子则不知所措地盯向来车。
车窗玻璃摇了下来,“快上来,上来避雨!”车上的人说。三人一听,迅速停好自行车,躲进汽车里。春生回头望着被倾盆大雨拍打得浑身颤抖的新车,心里很不是滋味。
车主说自己是东村人,来黄河滩地买些西瓜,没想到碰上了大雨……怎么看不见黄河了?娟子和小壮问。车主讲,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九曲黄河十八弯,河床会移动的,以前人们看黄河都是去禹门口大桥那块,但近几年大桥那河床东移,把河东岸沙滩完全吞没了,要游玩得到对岸陕西滩。阳村这块下游的河床则是往西边撤了几十米,而且河水分支细流,夏季植被长势又茂盛,自然看不到黄河了。
“哦……原来这样,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神奇呀。”小壮歪着脑袋不住地点头。
说话间,三十分钟过去了,雨还在下。“雨小点了,咱走吧!”这还不知到啥时候,怎好意思麻烦人家一直等。热情道谢后,他们重回雨里,没有刚才那么大了,但还是“中雨”。娟子把自己的防晒外套脱下来给小壮披上,春生把自己的短袖T恤给娟子披上,摇摇晃晃走了十几米,拐过弯,忽见路边出现个小屋,“有房子!”小壮指着那边惊喜地说。
“谢天谢地!再避避。”从路边到小屋并不远,但没有路,草木茂盛,泥土松软,坑洼不平,房子也只有几平米的样子。迅速权衡后,他们只能把自行车搁下,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进了小屋里。
这是个小型变电站。很小,但暖和,有个电箱,基本整洁。门口对面墙角,有一堆未燃尽的灰烬,上面覆满了尘土。小壮试图寻找新奇的事物,娟子累得什么也不愿想了。春生还惦记着自行车,跑门口不断地朝路边雨林中望去,一米多高的草丛,草随风雨动,自行车的影子若隐若现。都快成心结了,春生想,丢车是个梗,过不去了还。
一辆汽车驶过来了,离他们的自行车越来越近,速度越来越慢。春生心头一紧,手心冒汗了:莫不是……?雨水滴答,看不清车里的人。那车子慢慢地走,似乎有那么一刹那停住了,车灯闪烁了几下,灭了,又闪几下,而后,匀速朝远方奔去了……
“没事吧?”娟子看春生好紧张的样子,关切地问。春生默不作声,半天才答:“嗯,咱车没锁,仨车就有俩是新的,好几千块钱呢。”
“哎……”娟子叹口气,特意将声音放轻,款款地说:“没事了,前面是我不好,丢就丢了,也不是你的错,”她顿了顿,接着说:“我想通了,万物都讲缘分。是咱的,就肯定就还在呢。”
“啥?不在了!”突然,小壮提高嗓门惊呼。
娟子和春生闻声赶紧往外跑。草丛里,几辆自行车静静地立着,新车被雨水冲刷后,更加色泽亮丽,光彩夺目。
“死娃,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娟子抿着嘴唇咬着牙根说。
“嘻嘻……”小壮边扮鬼脸边跑跳出去,娟子和春声跟上,看见天边云层渐薄,雨点越来越小……几乎快停了!
一家人重又踏上了归途。
关 于 作 者
About the Author
原红霞,女,80后。山西运城河津人,教师。作品散见于《山西日报》《山西农民报》《三晋诗人》《四川诗歌》《龙门》等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