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名之辈（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宝安一家做通讯电缆的工厂在人才市场招人，恰巧让楚龙给碰上。他觉得这家公司的名字起得不错，被吸引着走了过去与对方的招聘人员攀谈。经过了解，这家公司的几个大股东都是湖南人，来深圳已经创业多年。工厂主要做国内市场，受国际金融危机冲击不大，再加上国内这几年大搞基建，反而利好通讯电缆产业。楚龙不懂技术，不愿意做销售，只好挑了又挑，投了一个企业文化专员岗——应届生嘛，没有办法不从最基层干起。楚龙口袋里边即将布擦布，只要有人愿意要他，他就先做着，做得不合适，将来再换也不迟。他太需要一场“胜利”来冲散连日里的阴霾，缓解一下焦虑的情绪。——哪怕这场胜利对于未来微不足道。

投了简历的第二天，工厂就通知他去面试。面试的又是一大群大学生，但水平整体比面试报社的那群人弱。他稳扎稳打，不慌不忙，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次日，人事经理告知他已经通过初试，接下来的复试内容是写一篇文章，谈一谈自己对企业文化建设的一点感想。这篇文章不限字数，一周内交稿即可。字数没有要求，时间又很宽松，这反倒是给楚龙出了一个大难题。他决定，照上次一样写上三千字，次日下午六点之前就交稿。为此，他又借用了玲子的房间及笔记本电脑，忙到晚上十点钟才完成作业。他打算第二天再简单改一改，然后交稿。玲子留他过夜，他当然不敢。眼看就要有工作，他不能在女人身上坏了大事。至于欠玲子的人情，等拿到工资，他将一一有所交代，绝不让她失望。此时此刻，谁也阻挡不住他前进的步伐。

如楚龙的预判，他的复试顺利通过，工厂通知他下周一就过去上班。楚龙非常开心，又找阿木借了一千块，请他们师徒俩好好吃了一顿。酒足饭饱之余，阿木开始说话：“你应该叫上玲子的，她对你那么好。”楚龙感到有些惭愧。他答应阿木，下次一定叫上玲子。阿木跟他说，玲子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她心地善良，形象也不差，又能赚钱，发展发展一下男女关系未尝不好。

“不是兄弟我看不起你，是找对象，就得找个实在的，有些人读书多了，变得精明无比，不管别人，只顾着自己。我出来深圳这么多年，见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反倒是没怎么读过书的，低得下脑袋做事情，又不那么爱计较……”

楚龙不好说阿木说得对还是不对，这世上的人，什么样的没有呢？哪能那么轻易就能归得了类？读了书的，就一定变得精明，不读书的就一定单纯吗？他不同意这样的说法。他现在才22岁，谈论结婚未免太早，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碰到他认为更合适的人。至于怎样的人更合适，他的阅历尚不足以给他答案。他愿意像姜太公钓鱼一样慢慢等，就像在大学时期寻找同类时一样。

楚龙告别阿木师徒，告别他住了两个多月的这家小店。启程之时，玲子正在上班。尽管如此，她还是匆忙下楼来送上自己的祝福。她依依不舍地回头，眼睛里含着泪。

“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将来恐怕是不会回来的了？”看得出来，她是真伤感。

“等我在那边适应了，一定多回来。我还答应要请你吃饭的呢。”

楚龙心想，深圳再大也大不过湖南到广东的距离，从沙井回来一趟西丽，能有多难？阿木在这，他就不能不回来。

工厂的生活无疑是枯燥的，楚龙上班的时候被关在楼里，只在领导安排他出去办事之时才能放放风，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工厂周边，还是工厂，处处是粉尘，噪音及刺鼻的味道。周末出去，除了逛逛公园，买点日用品，简直无处可消遣。

他们工厂一共三栋大楼，每一栋五个楼层，每一楼层占地近千平米。三栋大楼，仅第三栋的最上一层是内勤人员办公的地方，其它的都是生产区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机器。

初来乍到，楚龙先看工厂的组织架构（市场及财务等模块在市区另有办公场地），将几个大头目及各部门的负责人搞清楚，以免见着面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会打。

楚龙的工作内容比较简单，同时也比较杂。他不得不完成的是每个月一期的厂报，以及组织工厂一线工人接受各种各样的培训。有一门新员工入职培训，一开始是负责招聘的同事来讲，楚龙一入职，这活就落到他头上来了。除了厂报及组织培训，楚龙每周还得出去人才市场帮着招人。经济形势不好，很多熟练工人都失了业，抢人正当时。有些无路可走无头苍蝇般的大专、本科应届生，不给多少钱也愿意做一线工人，这样的人，培养培养可以转内勤，转销售，也可以作为前线管理队伍的后备军。

帮着招人之余，楚龙还得做一些行政方面的工作，有时候扛扛水，有时候搬搬电脑，有时候修修打印机。似乎谁都是领导，都可以使唤他。楚龙当然也有情绪，但敢怒不敢言，转正后三千来块的工资，他不知道算多还是算少，但不论是多还是少，每个月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在深圳活下来。他总不能一气之下就辞职，灰溜溜回到阿木那里继续混吃混喝去吧。

事情是多是杂，但都不怎么伤神费劲，以厂报来说，每个月花上几天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组好几个版面的稿，至于排版，只要整齐就可以，美观不美观的不算事，反正这报纸也没有几个人看——仅在人才市场摆上几份，当做宣传。组织培训也不难，需求部门会将课件内容都提前安排好，楚龙要做的就是给讲师们排好班，装好电脑及投影仪，提前提醒并准时通知相关人员来参训。其它更多的非本职工作，几乎都只能算是体力活，干好了连名声都不挣，干不好也不会有人来追究他的责任。

条件越是艰苦，工作越是无聊，他就越得找出些不无聊的事情来做。他得先认识几个有趣的人，像大学时期一样工作之余有个伴，要不，每天对着“铁窗子”，迟早得憋出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