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驼姨
驼姨身子弱,七十多岁,身高一米四;背负巨驼,似一营养不良的鸵鸟,四肢羸弱。
驼姨住在比小镇还小的码头,以前是个有名的裁缝师傅,常年缝缝补补;老伴勤劳能干;娘家家底厚实,多有接济,日子过得宽裕。孩子小时,驼姨爹娘搬来帮持;加上驼姨学徒,家里八九口人,好不热闹。
驼姨肺不好,呛不得油烟。老伴刘叔像头老黄牛,任劳任怨,除种庄稼、干苦工外,回家还烧火做饭、浆衣洗帐,且照顾驼姨周到仔细:每天早出前,笑呵呵端碗热腾腾的“散花蛋”送床头;晚归时不忘买点鲜肉,做肉沫打汤,几十年如一日。
天意弄人。几年前的一天,刘叔依然头戴泛白绿军帽,脚蹬旧单车,身满泥污、汗渍,从工地回赶,脚尖未落,突觉天裂。急救车未至,刘叔脑溢血过世,没留只言片语,徒留给驼姨无尽念想与孤独。
“老倌子走了,日子难熬,除了周末孙丫头打伴……”想起老伴,驼姨眼窝窝就发热、发潮,泪水涟涟。
暗中时滴思亲泪,只恐思儿泪更多。驼姨原本有仨儿子:长子在县城工作,距家近,有一子,今年高中毕业;二儿子在外打工,已离婚,有一女,与奶奶为伴;小儿子不走正道,杳无音信三十多年,像一芒刺扎在父母心尖,椎心泣血。特别是刘叔的溘然而去,痛憾无比。
前不久,驼姨被查出肺癌晚期,整天咳嗽,夹带血丝。为减轻痛苦,她踽踽独行,往三里外的村卫生室打点滴;因身体虚,每次刚开步就气喘吁吁,汗爬水流。夜晚,她守着偌大的空屋痛苦呻吟,无力挣扎,生不如死。
“哥,给奶奶打个包,我带回去!”孙女提醒着孙子。摆了升学宴,儿孙没接驼姨上县赴宴,孙女想给奶奶带点儿,但哥哥一家没表态。夕阳西沉,鸟儿反哺。倚门而望的驼姨,空等了一天。没了刘叔,行动不便、怕油烟的驼姨唯有电饭煲熬白米粥糊口,常有上餐无下餐,延续着残生。
刘叔走后,驼姨来县城照顾孙子好几年。有次遇之,聊及孙子,她精神焕发,一脸皱纹盛开了花,溢满幸福。转眼,孙已成人,驼姨却孤身在家,守着偌大的空屋。
母疼儿如长江水。小儿子生死未卜,驼姨心中之“驼”远比背上之驼大而沉;而儿孙的冷漠更加剧了“心驼”的扩张,更加速了驼姨最后时光的终结。在这最需亲人陪伴的时光里,除二儿子电话问候、寄药回来外,难见大儿子一家身影。
养儿防老。癌细胞可怕,但更可怕的是骨肉冷漠:养儿“放老”,加快老人故去。每天,朋友圈晒子晒孙、秀幸福和乐趣的不少,晒父母、秀孝顺和陪伴的罕见;生病,围着孩子转的人众;看护老人者稀,慌人心忧人神。
驼姨,多保重;孙丫头,快长大!